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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行野在跟聶長歡打交道的時候,察言觀色的本事一向約等於沒有,這會兒見她不吭聲,以為她還是在跟他較勁兒。
一貫最恨解釋和哄人的傅行野默默地又退讓了一步,挺無奈地繼續道:“我已經跟她談過了,會安排她去國外繼續讀書。”
聶長歡愕然抬頭,沒想到傅行野這麼果斷。
傅行野以為她不信:“為了確保這件事順利進行,我已經讓焰川親自去國外安排了。”
說著,傅行野拿出手機就要打電話。
見他已經將電話撥出去了,聶長歡意識到什麼,忙道:“你給誰打電話,你……”
然而電話已經接通了,陳焰川的聲音從電話那端傳來:“三少?”
傅行野開了擴音,把手機舉到聶長歡跟前:“跟你嫂子彙報彙報進展,讓她安心。”
陳焰川似乎在電話那頭笑了下。
聶長歡的臉瞬間紅了,她也急了,忙扯了扯傅行野的衣袖,用做口型一樣的聲音跟他說:“好了我輸了,你趕緊掛了!”
太尷尬了!
傅行野顯然沒有這個打算,捏著手機舉到聶長歡耳邊。
陳焰川說:“長歡小姐,學區房已經買好了,看護顏顏小姐的用人也找好了,等最後幾樣手續走完流程,顏顏小姐就會過來住,三年五載都不會回國。”
傅行野在一旁也聽見了,對於陳焰川用的“看護”這個詞,頗為讚賞地揚了揚眉。
他垂眸去看聶長歡的臉,果然看見她有點侷促不安但又掩藏不住欣喜滿意的小表情。
傅行野收回手機,用大拇指摸了下她腫紅的嘴唇:“現在是不是可以陪我去吃早飯了?”
聶長歡微微側頭,躲過了他曖昧至極的動作。
但她立刻後悔了,怕自己這動作讓傅行野心裡不舒服,於是馬上又輕聲道:“那我先回家換身衣服。”
昨晚跟池夢住酒店,一回來又碰見鄭舒英和聶悅山,連衣服都還沒來得及換,仍舊是昨天的那一身。
傅行野挑挑眉:“動作快點,不然你男人該餓死了。”
“……”聶長歡瞪了一眼他,卻在轉過身後抑制不住地翹起唇角。
……
與此同時,楚顏的病房裡。
傅震閉著眼睛平復了下情緒,才再度睜開,他沒再看地上的那些行李,只是盯著已經換掉病服的楚顏,無奈又痛心道:“顏顏,你這是何苦呢?”
楚顏淚水漣漣,卻又強做堅持地笑著,打字給傅震看:爺爺,我真的是有急事要回一趟國外的學校,不是故意跟您和小野哥哥賭氣。”
傅震看完,立刻擰起眉頭:“是小野為難你了?”
楚顏的淚水落得更兇,她趕緊抬起手背擦了下,又繼續搖頭:爺爺,真的不關小野哥哥的事,是我自己想走。
傅震不再說話了,直接吩咐管家給傅行野打電話。
楚顏驚了驚,趕緊跑過來想從陳臺手裡奪走手機。
陳臺側身避了一下,楚顏撲了個空,結果她沒穩住,往前跌了兩步的時候下意識地想要抓住什麼來穩住身體,結果反而帶倒了身側的桌子,實木小桌和桌上的東西一股腦地滾在了她身上!
傅震都懵了一秒,大喊了聲“顏顏”!
管家陳臺立刻蹲下身去檢查楚顏的情況,發現楚顏的後腦勺包紮的紗布又被血浸紅了,而且楚顏再度陷入了昏迷。
陳臺跟傅震對視了眼,立刻衝出去找醫生了。
……
傅行野接到傅震的電話時,他剛吃完早餐,準備送聶長歡去學校。
“你到底跟顏顏說了什麼?!”傅震像是疲憊至極,儘管怒不可遏卻又聲音低沉,“傅行野,你現在就給我滾過來!”
傅震從未如此疾言厲色過。
傅行野捏著手機,還沒來得及問明情況,傅震就直接結束通話了電話,絲毫不給他商量抑或拒絕的餘地。
聶長歡隱約聽見了他們的對話,剛才好起來的心情瞬間就又蒙了灰。
不過現在與昨天不同了,因為現在她已經明確了傅行野的心意,知道他是向著自己的,所以即便楚顏又搞事,她心裡也不難受,只是覺得厭煩疲憊。
但,她依舊還是會和傅行野一起去面對,如果傅行野需要的話。
於是,她就一直等著傅行野做出決定。
傅行野顯然也很煩躁,原本就係的鬆鬆垮垮的領帶,這會兒已經被他扯下來捏著了。
聶長歡心疼他,知道楚顏是與他一起長大,讓他為了她聶長歡就對楚顏完全不管不顧,她也做不出來。
所以她說:“要不你先過去看看?”
萬一真的出事了,而傅行野又沒去,那往後餘生,楚顏恐怕就要刻在傅行野的心上了。
聶長歡不想讓這樣的事發生。
“等著我,明天我們一起去試訂婚禮服。”傅行野說完,轉身離開。
聶長歡盯著他的背影,一直看著他坐進車裡、開著車離開,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傅行野和傅家,以及他們跟楚顏之間,有太多的謎團了,聶長歡很好奇,可她不知道能不能開口問,害怕又像上次那樣引發了傅行野的心病而讓他自虐。
……
傅行野趕到醫院的時候,楚顏又進了急救室。
急救室門前,傅震坐在輪椅裡,旁邊站著同樣沉默的陳臺。
傅行野上前:“爺爺,顏顏她……”
“聽說焰川去了國外?”傅震打斷他。
傅行野微微眯眼,笑了:“您調查我?”
傅震的眸光閃爍了下,但楚顏現在急救室,他不想再管傅行野這個健康的大活人是怎麼想的。
所以默了默後他說:“我已經讓人把焰川帶回來了,你在國外準備的那些東西,我也讓人處理了。”
傅行野垂在身側的手緩緩地捏成拳頭。
“小野啊,小時候,顏顏可是最護著你的那一個。當年若不是顏顏,我也不會那麼快知道你在受……”
“爺爺。”傅行野驀地打斷他,聲音不大,但冷到極致。
“也罷。”傅震不再提舊事,緩緩扭過上半身來看他,“你這麼容不下顏顏,是因為聶家那個小姑娘?”
“您什麼意思?”傅行野頓了頓,“如果您想動她,最好先讓人把我放倒。”
他這話,讓傅震震驚不已。
他問傅行野:“她就那麼好?”
其實他想問,她有什麼好?
可他到底顧及著傅行野的感受,說得委婉了些。
“挺一般。”傅行野淡淡地,後又挑眉一笑,看著傅震,像是挑釁又像是挺無奈,“沒辦法,就是看上了。”
傅震心頭一梗。
這些年,他雖然一直在背地裡讓人觀察著傅行野,但是他也從沒來真正瞭解過自己這最小的孫子,到底是如外界傳言那般浪蕩沒個正型,還是城府太深根本沒給人看過真面目。
但眼下這話,他雖然說得漫不經心,但那表情那神態,分明是一副豁出去不管不顧的模樣。
傅震頭疼不已:“有些事,爺爺不提,你是不是就忘了?”
傅行野垂下頭,讓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傅震閉上眼睛,像是陷入了深遠的回憶裡,緩緩地說道:“咱們傅家所有的東西,都該是顏顏和鬱橋的。”
“當年我不過是一個家族最不受寵的兒子,如果不是顏顏的爺爺捨身救我性命,還在最後把他所有的財產都轉移到我名下,我傅震早就死在了仇家手裡,也不會有今天這樣的地位和家業。”
“你們現在身上穿的手裡用的,哪一樣不是得益於顏顏的爺爺?她爺爺臨終前,對我唯一的要求就是要好好地照顧培養他這一對孫輩。”
“可楚鬱橋已經被我給養廢了,我不能再讓顏顏出任何一點紕漏啊!”傅震說得熱淚盈眶,“小野啊,你真以為我是老糊塗了麼?”
“只是我們做人,不能忘本更不能忘恩!”傅震悲痛地搖了搖頭,“我這把身子骨已經撐不了多久啦!在我下去見顏顏的爺爺之前,我哪怕是拼上我這條老命,我也要站在顏顏這一頭、無條件地護著她幫著她!”
傅震說這話的時候,沒想到會一語成讖。
而傅行野依舊低垂著眉目,一聲不吭,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
“小野,爺爺只有指望你了。”
傅震唯一的兒子傅維興,完全是一個為了名利奔走的機器。
大孫子傅槿東為人看似溫和有禮特別好接近好說話,可實際卻也是同傅維興差不了太多,根本不關心他心上之外的人的死活。
傅震到現在都還記得清楚,在傅槿東十幾歲的時候,他眼睜睜看著楚顏掉進宅子裡的游泳池,愣是什麼也沒做,直接轉身走了。好在用人發現的及時,楚顏才被救上來。
而二孫子薄霄玉……傅震想到自己這個雙腿殘廢的孫子就頭疼,乾脆不再想他了。
只有這個多年前就出走的三孫子傅行野,雖然是被傅家傷害得最深的那個,但他反而才是最為重情重義的那一個。
所以一旦他傅震去了,楚顏一個說話都困難的、近乎啞巴的年輕姑娘,唯一能依靠的就只有傅行野了。
哪怕傅行野不願意。
見傅行野一直不說話,傅震沒辦法了,他雙手撐著輪椅扶手、努力地想要自己站起來。
但沒成功,他乾脆放了手,想就那麼撲到地上,去給傅行野下跪。
一旁站著的管家陳臺嚇得魂飛魄散:“老爺子!!”
傅行野也是一震,急忙上前扶住他:“爺爺!”
傅震順勢抓住傅行野的手臂,仰著頭用一張蒼老的臉對著他,一雙已經有些混濁的眼睛殷切不已:“小野,就當是爺爺……求你,行不行?”
“您先起來。”傅行野不想鬆口,他才剛答應過聶長歡。
傅震怎麼肯松。
僵持之下,傅行野突然扯唇笑了下,然後又笑了下。
傅震微愣。
傅行野說:“當初我在華城那場大火裡傷了眼睛,情況幾度惡化,我好像也沒見您這麼緊張過?您甚至沒有出面關心過我一次。”
傅震張了張嘴,想解釋,但傅行野接著說:“既然楚顏對您這麼重要,您就該自己好好護著她才放心,交給我這種不著邊際還有家室的人,您不是存心想讓我不好過嗎?”
“你胡說八道什麼?!顏顏她是你妹妹!”傅震怒喝,都忘了這是在醫院,“你見過幾個男人有了家室就對自己的姐妹棄如敝履的?!”
“您看來真的老了。”傅行野譏諷地道,“您怕是忘了,之前是誰非要我為了楚顏直接跟聶長歡取消婚約的?怎麼,有了這個妹妹,我連妻子都不能要了?”
傅震哽住。
他可以反駁說他之所以反對聶長歡,是因為透過她推楚顏這件事看出了她的人品有問題。
但傅震心裡其實清楚怎麼回事,所以一時之間沒辦法開口。
再就是,他沒想到傅行野會為了聶長歡這麼忤逆他。
見傅震不再說話了,傅行野往後退了一步,低低地笑了:“原來連您都知道,看來她說的是真的……”
這下,他就沒有必要再去跟楚顏驗證聶長歡那句話的真假了。
傅震分明早就看出楚顏的心思,卻還在縱容,還在逼迫他!
這些年,他哪怕是離開了傅家,但心裡一直對這個爺爺是心存牽掛與感激的,哪怕傅震常年都很嚴厲、對他也並沒有多少溫情。
可眼下,傅行野心裡那點牽掛與溫情,全都變成了能扎穿心臟的涼意。
親情。
事隔這麼多年,親情,再一次讓他惡寒。
在傅家,沒有人真的在乎他的感受。
他好不容易才有了聶長歡,他好不容易才努力往心裡塞進這麼一個人。
傅震幾次張嘴,但最終他依舊沒有鬆口。
比起傅行野對自己的失望,楚顏的爺爺當初救下自己後鮮血淋漓著去了的畫面、以及他託付給自己的這一雙孫輩的現狀,讓他還是做出了取捨,雖然很艱難。
若是傅行野只是在情緒上受到一些傷害,就能護著已經學壞了的楚鬱橋和已經啞了的楚顏,那是完全超值的決定。
他傅震這一生,最是重義,否則即便擁有再多名利,身份地位也不會到如今的高度。
他知道傅行野已經對自己這個爺爺失望,所以最終開口時語氣間已經恢復了沉然淡意:“這件事,爺爺沒有再跟你商量。你只需要記著,你這條命,都相當於是顏顏的爺爺給的。”
這話,就是表明完全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管家陳臺在一邊急得快要冒煙了,他忍不住低聲提醒傅震:“老爺子,三少才是您親孫子啊,您這……”
“正因為他是我親孫子,所以他才要擔負這責任!”傅震猛地一拍輪椅扶手,低吼一聲!
傅行野的臉上已經沒什麼表情了,他等傅震的情緒稍微緩解下來了,說:“很抱歉,那些陳年舊事是您欠的,與我無關。您要是真的這麼放心不下楚顏,甚至連兄妹成婚都不在意,您就自己個保養得硬朗點,我沒空奉陪!”
說完這般大逆不道的話,傅行野轉身就走。
“你……!”傅震怒急攻心,突然朝前一栽,噴血一口血來!
“老爺子!”
……
聶長歡早有預感,但是第二天一早,她還是早起,精心挑選了衣服搭配好,早於約定時間半個小時就在小區大門口等著了。
她沒敢聯絡傅行野,就那麼站著一直等著。
眼看著就要到約定的時間了,她沒有等來傅行野,倒是等來了鄭舒英的電話。
“長歡啊,那事你和傅行野說了嗎?”鄭舒英不好意思般地笑了笑,“不是奶奶催你,實在是這樣拖著,聶家眼看就快要被耗空了,你爸爸都開始有白頭髮了。”
說著,鄭舒英還哭了起來。
聶長歡聽著沒應聲,抬起手腕看了眼腕錶:已經過了約定時間了,傅行野沒有來。
這像是一個預示。
聶長歡後面都沒聽清鄭舒英在說什麼,直接掛了電話。
她不想再這樣坐以待斃的耗下去,直接打車去了醫院。
可她沒有在醫院找到傅行野、更沒有聯絡到他,反而是碰見了楚顏。
楚顏看起來更虛弱了,好像隨時都會倒下。
但是她在看見聶長歡後,揚起唇笑了。
她還是像初見時那樣笑的,可聶長歡現在看她,並不覺得恬靜溫淺,只覺得厭惡。
楚顏依舊拿手機打字給她看,聶長歡懶得奉陪,轉身就走。
楚顏沒辦法,只得在她身後開口:“你是不是在找小野哥哥?”
聶長歡腳步一頓,轉身看她。
楚顏微微歪了歪頭,露出點憐憫的模樣:“別找了,他以後不會見你了。”
傅震那口血噴過之後,由於他身份太過貴重,這家醫院只敢做了簡單的搶救,就被傅行野用自己的私人飛機緊急送往別國去治療了。
傅行野此刻,根本不在國內。
連傅槿東和陳心嵐都跟著一起過去了。
聶長歡莫名覺得她說的是真的,她竟一時之間失去了力氣反駁她,就那麼呆呆地看著她笑著,得意地笑著。
楚顏心滿意足極了,雖然傅震的健康讓她擔憂,可是這種贏了的感覺、而且很可能會讓傅行野最終妥協並選擇自己放棄聶長歡的感覺,讓她的笑意怎麼都停不下來。
然後,她就捱了一巴掌。
但這一巴掌,並不是聶長歡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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