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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長歡難過得眼睛都紅了。
她緊緊地抿住唇,腦袋裡蹦出好多傷人和質問的詞句,正控制不住地要講出來時,卻聽到傅行野說了聲“對不起”。
聶長歡愣了愣,電話那邊的傅行野又說:“剛才是我表達錯誤,我跟你道歉,你別難過。”
明明剛才還在兇她,轉眼又這樣柔聲細語地道歉哄她,聶長歡的情緒猶如坐過山車一樣,就這樣輕易地被他牽引著上上下下,一口氣卡在脖子裡,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她偏頭看向窗外,不吭聲了。
傅行野在電話那頭嘆了口氣,繼續哄她:“過兩天有個家宴,傅老爺子邀請你跟我一起過去,所以你放學以後,在學校等著我,我來接你。”
家宴?
聶長歡一想起傅老爺子對自己的態度,就很抗拒。
沒有人會願意往不喜歡自己的長輩跟前湊。
見聶長歡不說話,傅行野的聲音更溫柔了些:“放心,我會一直陪著你。你要是不想久待,我們就早點離開。”
聶長歡剛才那點小脾氣,瞬間就消散的無影無蹤了。
而且傅行野都這麼說了,她也沒有拒絕的理由和立場了。
病房裡,楚顏見傅行野終於掛了電話,暗暗地鬆了口氣。
聶長歡應該還沒說她已經懷孕的事。
但看著跟聶長歡通完電話後唇角的笑意就沒消過的傅行野,楚顏心裡轉眼又苦澀得厲害。
她很後悔。
她應該早點回來的。
不過還好,一切應該都還來得及。
……
家宴這天,正好是特招生公示的日子。
雖然聶長歡已經通過了所有考試和麵試,但是公示環節是必要的程式、必須走。
而且只有公示過後,這件事才算板上釘釘。
所以聶長歡去學校後,還是第一時間就拉著柳菲菲去公示欄了。
在國畫專業那一欄看到自己的名字,聶長歡才真正鬆了一口氣。
柳菲菲好像比她還開心,挽著她的手臂興奮得直跳腳。
“改天請你吃飯。”聶長歡一向很摳,第一次跟人說這樣的話。
“不要!”柳菲菲哪裡不知道聶長歡的經濟條件,想著能給她省一個就省一個吧,於是仰著腦袋理直氣壯地道,“這種時候,我作為你唯一的朋友,該我請你吃飯為你慶賀一番才對嘛!”
聶長歡還沒接話,旁邊有人嗤笑了聲。
聶長歡偏頭看了她一眼,沒有太在意。
但柳菲菲看不慣那人臉上鄙夷的神情,怒道:“你陰陽怪氣地幹什麼?”
那人大概也在某專業的特招生名單上,所以用鼻孔看人:“不是我陰陽怪氣,實在是你們太高調了。照我說,像聶長歡你這種條件的人成了特招生,就該捂著臉別讓人看見你,免得別人笑話你走了後門。”
那人的表情把柳菲菲氣得臉都漲紅了,可她一直被家裡人看著,經事很少為人又很單純,一時之間沒有辦法說出話來反駁。
聶長歡現在對這些惡意已經麻木了,沒什麼太大的感覺,想把柳菲菲給勸走。
可柳菲菲不走,恨恨地盯著那人。
聶長歡只能輕聲勸她:“別為無關緊要的人生氣,別理他。”
哪知道那人聽到她的話,立刻娘裡娘氣地切了聲:“哎喲裝的清高的咧!你要真清高,當初就不該和楚顏那樣一個啞巴競爭這個名額!我要是你,早就自動退出了,因為就算贏了一個啞巴得到了這個名額,我也沒臉在學校見人讀書了!”
他提到楚顏,聶長歡才正眼看他,但她依舊什麼都沒說,拉著柳菲菲走了。
兩人前腳一走,那人就摸出手機給岑星月打電話:“星月女神,你猜我剛才遇見誰了?是你最討厭的聶長歡啊!”
岑星月那邊似乎沒什麼興致,很快就掛了電話,那個穿著粉色t恤白色緊身褲的男生一臉失望地轉過身,差點就撞上了一個人。
對方很高,他先是看到對方洗的有點發白的牛仔襯衫,立刻充滿嫌棄,但視線再往上,看到那張冷冰冰卻英俊無比的臉後,他又立刻眼睛冒光地笑開了:“這個小哥哥,你……啊!”
謝蘭沉一腳踢在他跨部,趁他吃痛跪下的時候,他一手按住對方的腦袋狠狠往下一壓,按在地上摩擦了下後才面無表情地鬆開手站直身體,然後步調泰然地離開了。
那粉色t恤男生痛得渾身發抖,慢慢撐著身體勉強直起身體後,抬手一抹嘴,一手的血。
他還掉了一顆牙。
他一跺腳:抄你嘛啊!特麼的是誰?給老子滾出來!
還沒走遠的聶長歡和柳菲菲聽到聲音,轉頭來看,就看見剛才那男生滿嘴是血的站在那兒罵人。
聶長歡下意識往周圍看了眼,最後看到一個瘦高的背影進了旁邊大樓的大廳內。
柳菲菲也看到了,喃喃地問:“那是不是……謝蘭沉?”
聞言,聶長歡挑了挑眉,看著柳菲菲彎唇笑了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地說了句:“你剛才被那個男生氣得眼睛都紅了,讓人覺得好心疼。”
柳菲菲張著嘴啊了聲,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聶長歡的意思。
她立刻紅了臉低了頭:“你別瞎說啊長歡,他怎麼可能為了維護我去打架揍人。”
頓了頓,她的語氣低落下去:“他應該只會恨我的吧,或者根本就當我是個路人。”
聶長歡揉了揉她的頭髮:“順其自然吧菲菲。”
她不想勸柳菲菲主動去做點什麼,也不想因為安慰而給柳菲菲幻想,感情這回事,就應該順其自然的。
柳菲菲點點頭,可她的情緒自此就低落下去了。
直到下午結束所有課程,她也沒有再笑過一次,像是陷入了某種痛苦的回憶裡。
但鈴聲剛響,傅行野就給她來了電話,說已經在外面等她。
聶長歡擔心柳菲菲,但柳菲菲跟她坐得近,隱約聽見了些,立馬就坐直身體催聶長歡趕緊走。
聶長歡只得起身走了。
傅行野靠坐在湖邊的長椅上,身上像是沒長骨頭似的,兩條長腿岔開。
一眼看過去,連看慣了他的聶長歡都忍不住心跳加速。
傅行野遠遠看見她,勾著唇角朝她抬了抬下巴,特別風騷。
他還是那個傅行野,散漫不羈的。
可聶長歡垂眸看了眼自己的肚子,眸光就暗了暗。
傅行野見她走近了,就站起身走過來,一把圈住她往自己懷中一帶,依舊是習慣性地摸了把她白皙細膩又飽滿的臉蛋兒。
這是在學校,聶長歡立刻就偏頭躲開了。
傅行野的手一頓,微眯了眯眼。
聶長歡沒有解釋自己的行為,但也適當照顧了傅行野的心情,就柔聲問:“你爺爺家在哪兒,車程遠嗎?”
如今她懷孕了,暈車反應越加的嚴重了。
如果超過一個小時還堵車的話,她是絕對憋不住要吐的。
傅行野收回那隻手,看似隨意地插進褲袋:“家宴不在家裡舉行,就在你學校附近的餐廳,沒幾個人。”
其實傅行野沒說,原本傅震是把家宴地點定在距離鯨城大學大約有兩小時車程的另一家酒店的,但傅行野考慮到聶長歡暈車,才強行讓傅震改了主意。
聶長歡鬆了口氣。
但坐上車子後,聶長歡偏頭看了眼身側坐著的傅行野,又想起了那個糾結了很多次的問題。她暗暗地想,如果今晚家宴過後,見過了傅家人,形勢依舊還好的話,她就把自己懷孕的訊息告訴傅行野。
畢竟,要直接把這訊息甩出來,那麼傅家人、甚至是傅行野都很有可能會因為這個孩子而不得不安排結婚。
她不想這樣。
如果這樣,往後餘生,她都會有心結。
若是在婚姻生活中遇到困難,她一定會後悔現在的自己奉子成婚,一定會一遍又一遍地假設,如果當初沒有因為孩子而結婚,傅行野是不是會多愛自己一點呢?
十幾分鐘的車程,就到了目的地。
聶長歡暈車,所以不論是和誰坐車,她一般都不會跟對方有交流,傅行野已經習慣了。
只是這一次,聶長歡的臉色格外地慘白。
傅行野皺眉,正想伸手去抓她的胳膊,楚顏就從一邊跑過來、挽住了他那隻手臂。
傅行野再去看聶長歡的時候,聶長歡已經自己走到花壇邊蹲下了,只留給他一個可憐兮兮的背影。
“顏顏,你跟爺爺他們先進去。”傅行野擔心聶長歡,想把手抽出來。
可楚顏卻在同時放開了他的手,朝著聶長歡跑過去。
她看似很擔心聶長歡,彎著腰伸著頭想要檢視她的狀況。
她這一過去,原本沒注意到聶長歡的傅震和管家也注意到蹲在花壇邊的聶長歡了。
傅震立刻就皺緊了花白的眉毛:在他們傅家,別的可以沒有,禮儀教養是第一位的。
聶長歡那麼蹲在花壇邊上,連身上的衣服都墜在地上了,實在是沒什麼禮儀形象可言。
聶長歡難受得要死,本來就頭暈想吐,結果楚顏還一直在拉她的手臂,她心裡煩這位煩得要死,就更想吐了,眼見著就快要忍不住了,聶長歡猛地站起身時、順勢就想要甩開拉著自己的楚顏。
結果她才剛做出那個動作,楚顏嘶啞地低叫了聲,往後退了一步後沒站穩,還被身後的停車障礙物絆了一下,就那麼直挺挺地往後摔了下去。
一聲悶響過後,周遭有那麼一兩秒鐘陷入了絕對的寂靜之中。
聶長歡轉頭去看,就看見傅行野朝倒在地上的楚顏衝了過去。
而傅震大喊了聲顏顏,也被管家推著往楚顏身邊去了。
聶長歡懵了,看見抱著楚顏的傅行野在她後腦勺上摸了下,抬起手來看時,掌心全是血。
傅行野抬頭來看聶長歡。
聶長歡朝他搖了搖頭,想說自己不是故意的。
但傅行野原本沒什麼表情,在她搖頭過後,雙眸慢慢變得冰冷,他沉著臉盯了她一眼、像是失望又像是比失望更甚的什麼其他情緒,然後抱起看起來已經昏迷的楚顏,放進了他自己的車子後座後,他自己坐在了楚顏旁邊並抬手擁著她肩膀,厲聲讓彭江舟開車。
傅行野的車子疾駛而去後,傅震沉沉地盯了一眼聶長歡,也被管家推走了。
唯獨只有聶長歡,還孤獨地站在原地。
快要入夜了,有風吹過來,聶長歡吸了下鼻子,覺得有點冷。
她面無表情地抬頭看了眼天空,想起傅行野之前看她的眼神,就覺得更冷了。
她默默地想,看來是要入秋了麼?
她像是被釘什麼釘在了原地,再也走不出去了。
直到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聲音一聲一聲地靠近、最後在她身側停下,聶長歡才有些遲鈍地去看來人。
對方穿著一身亞麻質地的衣服,咖啡色的西服外套、同色系但更淺的內搭襯衣,襯衣扎進白色亞麻闊腿長褲裡。
她的頭髮隨意散著,但眉眼張揚濃烈,哪怕是刻意淡妝也掩飾不了。
她環胸的雙臂上掛著一隻手袋,聶長歡最後的視線就落在那手袋上,好幾秒都不知道挪開。
對方也毫不掩飾地將她從頭到尾地打量,最後沒什麼情緒地點評:“傳言不假,確實漂亮。”
聶長歡這才再次抬眼去看女人的臉。
那女人扯了扯紅唇,看來是想笑,可表情依舊是冰冷的。
她看了眼方才傅行野一行人離開的方向,又回頭看著聶長歡說:“你知道楚顏的故事嗎?”
聶長歡心頭一震。
“看來不知道。”女人一笑,諷刺、又滿是不屑,“也是,我都嫁給傅槿東五年了,才知道點皮毛呢。”
聶長歡遲鈍的想,這個女人大概是傅行野的大嫂。
但她不知道她的名字。
聶長歡以為,她會跟自己講一講楚顏,但是最後她只是同情而憐憫地看了眼聶長歡,悠悠地說:“這傅家啊,就是沒有溫度的牢籠。可我多麼希望,你會有一個不一樣的結局。”
說完這莫名其妙的話,女人又像喝醉了酒,低低地笑了幾聲,笑著笑著,她就轉身走了。
一個身材高大、西裝革履的成熟男人緊跟著就出來了。
他抱歉地跟聶長歡點點頭:“抱歉,我太太最近在吃神經方面的藥物。”
言外之意就是,她有病。
他的長相跟傅行野有七八分像,可氣質截然不同。
他面上始終帶著面具一樣完美的笑容,客氣紳士又有距離感。配上他低而醇厚的聲音,就顯得特別成熟優雅、相當迷人。
“我是小野的大哥,傅槿東。”他拉開車門,才問聶長歡,“要跟著我們一起去醫院看看嗎?”
聶長歡不想去,但她又害怕楚顏真的出事,最後還是上了車。
她身側,就坐著剛才那眉眼濃烈行為瘋癲的女人。
聶長歡沒再看她、也沒管駕駛座上存在感極強的傅槿東,閉上了眼睛。
到了醫院後,聶長歡立刻就自己下了車。
傅槿東關上車門,也朝醫院大門走。
沒看見之前那個女人。
聶長歡下意識地看了眼車子後座,她的眼神被傅槿東捕捉到,傅槿東腳步一頓,然後也轉身,看向車子後座。
女人仍舊沒有下車。
傅槿東返回,叩了叩車窗玻璃就收回了手。從聶長歡的角度,看不到他的表情。
幾秒過後,那女人面無表情地下了車,徑直進了醫院。全程都沒有看傅槿東一眼。
傅槿東重新提步,對聶長歡道:“咱們進去。”
他的語氣聽起來雖然溫和,但是是習慣性地那種命令口氣。
聶長歡沒心情管這些,跟著進了醫院。
楚顏還在急救室,傅行野和其他人全都等在急救室外面。
只不過,傅行野站在最前面、也就是離急救室大門最近的地方。
聶長歡看見傅槿東捏著女人的胳膊把她往前帶,心頭莫名就慌起來,她快速轉身繞過轉角、躲到了其他人都看不見的地方。
傅槿東出聲跟自己說話的時候,傅行野轉身時,並沒有看到已經躲開的聶長歡,只是神情晦暗地喊了聲“大公子。”
傅槿東眯了他一眼,在他肩上輕拍了拍,問的卻是楚顏:“顏顏情況怎麼樣?有沒有傷到要害?”
躲在走廊轉角這一側的聶長歡是可以清晰聽到他們的對話的,因為走廊裡太安靜了,而且距離很近。
然後他就聽見傅行野很不耐煩地回:“你沒看見人在急救室?”
傅槿東也沒生氣,安慰道:“老三,別太著急。”
傅行野像是忍耐到極致了,又像是因為太擔心楚顏實在不想再說話,就沒再出聲。
聶長歡靠著牆站著,雖然心裡很難受,但是依然默默一個人在一邊站著,想要第一時間知道楚顏的最新情況。
在這期間,傅震等得心急上火,重重地嘆了聲氣。
管家勸他:“老爺子,顏顏小姐會吉人天相的。”
“別拿這種屁話安慰我!”傅震像是被這句話惹怒,手掌在輪椅扶手上重重一拍:“小野,你究竟是從哪裡找的野丫頭?這麼不知輕重?”
傅行野低垂著頭,眉眼冷戾,沒有接話。
傅震沉著臉補充:“哪怕是為了顏顏,你和那丫頭也得斷。等顏顏情況穩定下來,就把訂婚儀式取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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