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的六點三十四分，鍾林楊沒有粉身碎骨。

身後雜聲響起，鄉音、混亂的腳步，警察終究還是上來了。許可低下頭，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淚水還在手裡，溼了一小灘，鐘聲彷彿回唱耳邊，仍未散去。他繃帶纏得亂糟糟的那隻手臂還是那樣，小心地環成一個弧。

他開啟五指，摸到風，液體在面板上蒸發的感覺輕柔得彷彿一捧髮絲，懷裡已然只剩虛空。

尾聲

尾聲

選角這事兒很少讓許可頭疼。電影畢竟是賺錢的買賣，一般來說，他願意在一定範圍內迎合投資方的需求，這幾年名氣大了，對方也不會給他出難題，往他的角色裡頭亂塞八竿子打不著的新人。

然而這次有些不同。投資大老闆捧在手心裡的小演員，沒畢業就拍大片出了道，最近更是風頭正盛，製片人千叮嚀萬囑咐介紹過來，就看上他這男二號，許可卻咬死不答應。

“不對味。”他這樣說。

“預算好說，龍標也保證給你批下來。”

“不對味。像贗品。”許可叼著煙搖頭，不耐煩地把製片人連帶著小演員一塊往外送。

果不其然，投資黃了，人家貨真價實的小金絲雀，哪受過這種委屈，許可不會做人就知道拽的名聲又在圈內傳了一遭。但他也早就做好了自己掏錢的準備。無論如何，這個片子是一定要拍的。二十歲做出這個決定，現在又過了二十年，許可認為這是合適的年份。

只是，投來的簡歷一沓一沓收走，過來試鏡的小孩一個一個挫敗地鞠躬拜拜，最終角色的確定還是遙遙無期，都傳這電影名字起得不吉利，撞鐘撞鐘，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許可常常聽見，卻根本生不起氣來——說得也不是沒道理，男一都看了兩個月劇本了，這男二到底在哪兒啊？

他自己心裡才是最不太平的。

這天和男一聊完一場哭戲，許可一個人在工作室最內間抽悶煙，昏昏欲睡，敲門聲響起，不等他答應，助理就探進頭來。

“牛肉粉就行。”許可懶得摘眼罩。他已經兩個星期沒換外賣選單了。

“不是，哥，是有人找，”助理頓了頓，“試鏡的。”

“哪個？這兩天報名的光照片就不行。”

助理面露難色，“……沒報名。”

“您好，我給您當過群演，特別喜歡看您講戲，放暑假我就想來試試。”一個青澀的聲音。

許可丟了菸頭摘下眼罩，缺乏耐心地揉了揉眉頭，他實在是有點累，況且出來試鏡連提前報名都不懂，他對這位小群演的專業水平著實也沒什麼期待。

“過來看看這一段吧。”根本沒抬頭，許可窩在沙發上，從劇本里撕下幾頁。

那人樂顛顛地跑了過來，“謝謝！”

“哎對了對了，忘了跟您說，我就姓鍾，巧吧，從小的名字，不是臨時改的！”他又道。

許可心說這孩子夠二不愣的，但對於姓鐘的人，他確實有些偏愛，目光從眼前那雙球鞋上挪開，他下意識抬頭。

“我形象怎麼樣？”那人一臉自信。

許可立刻站起來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