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無病躺在那兒,面板白的透明,似乎馬上就要消失不見。
他臉上的血跡已經清理乾淨,眉目俊秀,安安靜靜的,像是睡著了。
聞觀盯著看了一會兒,開口,“原來你的睫毛這麼長。”
他伸手,想碰一下,又停住了。
寂靜又空蕩。
寒冷似乎猛然襲來,侵入到四肢百骸。
聞觀不再看他,靜靜地轉身,脊樑有些輕微的彎,“你睡吧,我去準備葬禮。”
他抬腳離開,一步又一步,皮鞋的聲音響在整條空曠陰冷的地下走廊裡。
昏暗的光線下,聞觀突然停下了腳步,他轉身,看著床上躺著的人,彷彿看到了第一次見面時那個男人的樣子。
他的臉色一如現在,平靜的像是沒有了靈魂,但那雙灰色瞳孔裡卻透著光亮,寫滿了對生的期冀和渴望。
聞觀還記得他們的第一次對話,沒有眼神交流,沒有情緒波動,氛圍嚴謹又冷淡。
“叫什麼。”
“祈無病。”
“誰給你起的名兒?”
“我自己。”
“有什麼特殊含義麼。”
蒼白的男人一字一頓,回答的很認真。
“字面意思,我怕死,所以祈求上帝讓我病痛無蹤,苟活一生。”
回憶和現在的溫度一樣,都有些涼。
聞觀抬起胳膊,袖口上的褶皺裡全是黏膩的血跡,他面無表情的看著,突然冷哼了一聲,低啞的嗓音裡全是刺骨的嘲諷。
“苟活一生?”他垂下胳膊,再次邁開了步子,背部挺的很直,壓抑到極端的冷漠裡藏著些看不到的病態。
最後低語的兩個字輕到聽不清晰。
“騙子。”
第3章
祈無病覺得自己一定是死了。
明明被那麼大的車撞飛,怎麼會一點感覺都沒有?
他費勁兒的睜開眼,有點暈。
緩了好一會兒,才撐著身體坐了起來。
視線終於清晰了。
是一個有些空蕩的屋子,周圍散落著一堆畫板,牆上全是一些亂七八糟的塗鴉。
連床頭放著的都是畫筆。
祈無病揉了揉額角,不太清楚現在的處境。
他搖搖晃晃的站起來,低頭看了看自己,沒穿上衣,只穿了一條寬鬆的亞麻長褲。
角落裡的鏡子映出了他的樣子。
面板蒼白,身材削瘦,胳膊上有一個面積不小的紋身,還是彩色的。
像一個畫滿了圖騰的人面。
看著有些詭異。
祈無病走得更近了些,他被這莫名其妙出現的紋身驚著了,他向來怕疼,是絕對不會去紋這玩意兒的,這不科學。
望著鏡子裡的自己望了半天,他有點兒懵,確實是熟悉的臉沒錯。
只是,年輕了許多。
黑眼圈還是很重,但整體面相明顯小了好幾歲。
看著反而像是二十歲左右的他。
祈無病低頭,摸了摸自己的腹肌。
被撞的時候,他已經二十七了,因為常年吃藥,躺著不運動,腹肌早不知道去了哪。
現在,又有了。
……
沒死也就算了,怎麼還返老還童了?
可是也不對,過去他沒接觸過畫畫,更不可能去紋身。
他頓了頓,看著鏡子,仔細的指著裡邊兒數了數。
半晌,他說,“……真醜。”
頭上好多洞。
嘴角一個,鼻子上一個,耳朵上得有七八個了。
還都穿著銀黑相間的釘圈飾品。
非常的殺馬特。
實在看不下去自己這副非主流的藝術家形象,祈無病隨便躋了雙拖鞋,懶洋洋的踏出了房門。
這個房子很大,房間在三層,裝潢奢華又大氣,很有藝術氣息,只是諾大的房子裡並沒有什麼聲音,像一座與世隔絕的孤島。
他沿著木質的樓梯往下走,腳底拖拉板兒的聲音非常響亮,迴響在整棟房子裡,倒是有人氣兒了不少。
走廊兩邊的牆上都掛著畫。
和房間裡的塗鴉畫板一樣風格,似乎都出自一人之手。
色彩絢麗,線條扭曲又抽象。
整體結構都顯得很瘋癲。
陳設傢俱也都是重色,沉鬱又冰冷。
和自己家的風格很像,但明顯不是同一棟房子。
遛了一圈兒,祈無病有點冷,這房子裡不知從哪冒出來的風口,一股股陰風來回躥著。
他回房間套了個衣服,剛走出來就聽見某扇門後面傳出了聲音。
像是什麼東西被撞翻了。
正要循著聲音去找,就看到走廊盡頭出現了一個人影。
是個女人。
還穿著一件黑絲睡衣。
她看到祈無病,眼裡裝滿了驚訝,快步走了過來,“我還以為是有陌生人闖進家裡來了,聽見腳步聲嚇我一跳,原來是你啊,你怎麼捨得出房間門兒了?”
祈無病看著她,還有點兒沒反應過來,“你……”
“你什麼你,好不容易看見你人一次,今晚就一起在餐廳吃飯吧。”女人把一頭波浪捲髮往腦後一撥,濃郁的香味撲面而來,“正好,阿亂這幾天正|唸叨著想你了呢。明明在一個房子裡,你們可倒好,一面都不見,畢竟是叔侄,還是要多溝通交流啊。”
祈無病一頭霧水,不知道這個女的是誰,也不知道這阿亂是誰,只好不發一言,沉默地跟在後面。
女人的話很多,一直巴巴個不停,對祈無病能出房間這個事兒表現的很是激動。
祈無病眉頭輕皺,被這不停歇的噪音擾的又開始煩了。
女人走在前面,很快就在一扇墨綠色的門前停住了。
她抬起胳膊,露出了手腕上的一個翠青玉鐲,顯得胳膊格外白嫩,她裝作無意的在祈無病眼前晃了一下。
動作幅度實在過於明顯,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祈無病:“……”
見他沒反應,女人似乎僵了一下,停頓了一會兒才開始敲門。
不過也只是意思一下的磕了兩下。
直接就把門推開了。
瞬間,刺眼的光就露了出來,亮的實在有點兒過分,眼睛都睜不開了。
好不容易適應這股光線,祈無病也看到了屋子裡的全貌。
不小的圓形臥室裡,放滿了各種各樣的燈,全部都開著,每個角落都亮如白晝。
地上還散落著一堆雜亂的衣服,看著像是綴滿了蕾絲邊兒的洛麗塔裙子。
整面圓形牆壁,全部都是鏡子。
無數的燈光閃爍,映在鏡面上,顯得格外詭異荒誕。
正對著門的位置,一個十歲左右的男孩兒站在鏡子前,手裡拿著一個口紅,正往嘴上塗抹著。
聽到聲音。
他轉過了頭。
臉上撲滿了慘白的粉底,眼圈周圍還化著黑黑的眼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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