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打來,沉沉地壓在她心頭、身上,幾乎要將人壓垮,成為深埋山底最微不足道的塵土。
也許……
陸照旋想,很少有人會像她一樣,擁有如此多的恐懼和痛苦,所有讓人驚駭的命懸一線、艱難求生,在她的生命裡實在是太過密集了,以至於當它們同時湧來的時候,她感受到了最真切的沉重。
她擁抱著這沉痛,也擁抱她的過往,擁抱她的每一個瞬間。
平靜地好似從未有過傷痛與不甘。
這傷痛與沉重是潮水,朝低處流。
陸照旋任那浪潮湧來,卻半點波瀾不興,而那浪潮朝她席捲了許久,便好似無趣一般,竟慢慢流去,反朝謝無存湧去!
謝無存反覆試探,卻半分也未見陸照旋失態,更未見她流露半分破綻,空待了許久,什麼也沒等到,反倒等到那無邊浪潮反朝他自己湧來。
這心潮便是如是,一念生,便捲起心魔,引得方寸大亂。然而若對方心如止水,絲毫不為所動,便是心潮倒卷,禍及自身。
謝無存不信陸照旋沒有心魔!
他比誰都要篤定。
在心潮捲來之前,他近乎難以置信,又絕不相信般瞪著她,“你的心魔呢?”
心潮捲過。
謝無存的臉上,閃過最狂熱而苦痛的神色。
無盡虛空裡,一道虛影極親密地立在他身側,張開雙臂,似要將他擁入懷中。
有那麼一瞬間,謝無存自那無邊的狂熱與苦痛中醒來,望著這虛影,露出極茫然的神色來。
這面容太熟悉,又太陌生。這虛影……是誰?
那虛影含著與他如出一轍的狂熱笑容,朝他張開雙臂。
那擁抱太過誘人,容不得他的理智存在。
謝無存毫無掙扎地任由那虛影將他擁入懷中,在最後一刻,竟露出古怪又瘋狂的笑意來。
當擁抱落下時,他與虛影一同消失。
虛空是極致的寂靜。
陸照旋凝視著那無盡虛空。
謝無存沒有死在她手下,而是死在自己手裡。她只是給他遞了一把刀,在心潮湧過、他心緒起伏最大時,以魔心千障勾起他心底心魔,凝塑化身。
他的心魔,也是他自己。
陸照旋也有心魔,但她的心魔化身遠在山海境,被她分潤氣運,代替她真身鎮壓山海境氣運,這心潮再怎麼勾動,她也不會有半分波瀾。
但心魔終究是心魔,總有一日會反噬自身。
謝無存以死給了她一個警示。
陸照旋忽地輕輕招手,朝遠處淡淡道,“秦道友,不告而別,是否有失禮數?”
秦氏老祖在旁觀戰,見謝無存在陸照旋手下輕而易舉地死了,而自己又是重凝之身、實力大損,哪還有再與她一戰的念頭,當下便要重遁虛空而逃,誰知遁走而出,卻未歸流洲,反倒直接遁到陸照旋面前了!
他大駭,豈能不知這是後者於虛空之道上遠勝於他的象徵?
“你同我說實話,我便只殺我的仇人,不株連整個秦家。”陸照旋一邊安定他心神,一邊引動他元神,誘使他說真話,“你們秦家滅鄧氏,究竟是為了什麼東西?陰陽合世符又是什麼?與謝家又有什麼關係?”
秦氏老祖只覺心神一陣恍惚,雖心知不妙,卻情不自禁道,“陰陽合世符正是謝家命我們去尋的!他們說,就在鄧家!”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
咳,日萬大失敗,我發誓我真的早上九點半就開始坐在電腦前搜尋枯腸了。
所以這更明天補上吧,明天日六。
☆、道君之命,謝秦之事
“謝家?”陸照旋百思不得其解。
雖說方才秦氏老祖向謝無存提那“陰陽合世符”時, 陸照旋便已隱有猜測,明白這兩者之間脫不開關係,然而真切從前者口中得知前因後果, 還是讓她大感迷惑。
為何謝氏想尋一件寶物,竟會令秦氏代勞?
若說當初鄧氏在秦氏面前是懷璧之罪, 陸照旋尚能理解,畢竟兩家雖有實力高下,卻還未到鄧家甘心奉上寶物的地步,最後刀兵相見, 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然而倘若這寶物是謝氏要尋的東西……以流洲三大世族的超然地位,謝家根本無需動手,只需一位蛻凡修士出動, 往鄧家一坐, 和和氣氣地說兩句閒話,略點一點,鄧家便必主動雙手奉上,何須如此麻煩?
只怕……謝家之所以要將這陰陽合世符委託給秦家去尋,便是因為他們根本不是為了這寶物去的。
這其中必有因由。
若她當初並未借寄鄧家為門客, 若當初秦家沒有對她趕盡殺絕,若謝家與她並未結仇, 這事或許與她沒什麼關係,她既已知當初秦家在尋什麼,也就不必深究了。
但往事沒有倘若。
況且,陸照旋思來想去, 總覺這其中有些不諧之處,她說不清緣由,但哪怕這一絲一毫的預感也已足夠。
“我不騙你, 我只殺當初與我結仇之人。”陸照旋思及此處,便知她必往謝家走上一遭了,這與她直奔流洲的初衷是一般無二的。
她沉吟了片刻,朝秦氏老祖淡淡道,“至於你秦氏少了託庇,分崩離析後,是否還能東山再起,便都是後人事,與我無關了。我與秦家的恩怨,到此為止。”
她懶得與秦氏老祖再玩什麼死而復生、生而又死的遊戲,一言既罷,劍光已起自秦氏老祖靈臺。
長河直落。
在浩渺虛空、無盡星漢下,一代蛻凡大修無聲無息忽地如山稜崩毀,無聲無息間,化為飛灰。
陸照旋靜靜立在茫茫虛空中,半晌無言。
她與秦家的恩怨,始於她微末之時,又終於她扶搖而上之後,世事常遷,今日她報了仇,又焉知他日沒有人再來向她尋這毀家滅宗之仇呢?昔日秦氏煌煌赫赫,今時卻朱樓倒盡,又豈知他日如日西沉的不是她呢?
陸照旋垂眸。
斗轉星移,殊世無常,不得大道,終是蠅營狗苟。
***
陸照旋趕赴謝家時,卻發現半途已有人在等她。
不巧,她雖不認得他的面孔,卻認得他的劍法。
“陸照旋。”那人朝她飛來一劍,卻在她輕易化解後並無再出手的意思,反是喚了她一聲,“你不必去謝家了。”
破元劍典。
陸照旋去不去謝家,與旁人無關,不是誰一句話便能阻攔她的,更不必說某個謝家人的一句話。
“謝無存死在你手裡。”那人靜靜地打量了她一番。
陸照旋沒有說話。
她不覺得自己有義務說話。
“你與我謝氏恩怨,起自謝鏡憐,其後因果,也算有來有往,縱是我謝氏稍欠你些許,你也已殺了謝無存,總該出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