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了笑。周顯恩還是慢條斯理地吃著,神色冷淡,似乎對這些並不感興趣。
笑夠了,李氏又恢復了平時的語氣:“然後那姑娘氣啊,哭著就跑了,結果剛剛坐牛車回去,就發現賀老二在後面喊她,臉紅脖子粗地,那是硬生生地追了她三里地。姑娘一看一想著這人願意追她這麼遠,剛剛請她吃爛豆腐也不算個啥。人家就下了車,當時那小臉紅的,你們猜怎麼著?”
傅成業和傅老爹知道後面的事,極力憋著笑。謝寧也似乎有些興趣,笑盈盈地瞧著她。
雲裳沒忍住開口:“莫不是那姑娘心軟了,就成好事了?”
瞧著一桌子的人就望著他,李氏心滿意足了,這才慢騰騰地道:“那姑娘也是這樣想的,下了車同他好好說道說道,這日子也能過下去。結果那賀二啊,跑的太累了,趴在地上跟條狗一樣,一邊喘,一邊上氣不接下氣的說,我讓劉大爺給了你三文錢的相看費,既然相看不成,快……快把這錢還我。”
說著她還一邊扶了扶著腰,學著那賀老二喘氣的樣子。
雲裳笑道:“那他也太摳了吧,那姑娘回頭得氣死了。”
李氏笑了笑:“可不嘛,那姑娘回去啊,把那賀二罵了三天三夜的,逢人就罵。”
噗呲一聲,連秦風都差點笑了,謝寧也沒有忍住彎了彎嘴角,桌上人一時七嘴八舌起來。
謝寧像是想起了什麼,瞥了一眼旁邊的周顯恩,有些怕他不高興。
食不言寢不語,他這人一向規矩多。多半還沒有見過吃飯時如此喧鬧。可鄉下人家一貫都是如此,喜歡在吃飯的時候聊聊家常,說些樂事兒。
不過他臉上倒是看不出來什麼不悅,彷彿沒有聽到桌上熱鬧的談話一樣,神色冷淡。
大家都在閒談,就他一個人坐在這兒不笑,也不說話。謝寧想了想,就給他夾了一道菜,衝他笑了笑。
周顯恩沒看她,只是隨手把她夾過來的菜吃了。
這位李氏還在說:“那天回去啊,那賀二也不好受,不知道是誰家的豬跑了,正好在小路上,被他給撞見了。當時可給他樂的,以為自己撿了個大便宜,急忙過去,想偷一隻豬回家。結果那個豬脾氣暴,他一過來,照著他的腿就啃了一口,疼得他是嗷嗷的叫啊。”
李氏笑彎了腰,直把眼淚都給笑出來了,“他回去一直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光是出診費就花了二兩銀子。那幾天看著他呀,疼啊,他疼的不是腿上的傷,疼的是他那二兩銀子。”
眾人本還在笑著,就聽撲哧一聲,悶笑聲突兀地響起。這聲音有些陌生,眾人回過頭時,就見到周顯恩拿著筷子的手擱在桌上。
他低著頭,長髮遮住了臉,脊背繃直,肩頭鬆動,像是從胸腔裡發出來的一樣,一聲接著一聲的悶響。
笑到後來,他抬手擋在面前,別過眼,身子還在不停的抖,也不知他在笑什麼。
大家都不敢說話了,面面相覷,生怕他是不高興了。
可他也不說話,只是極力笑著,眼尾泛紅,隱隱有水漬。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悶笑著開口,聲音不同於以往的冷淡:“豬……竟然也能傷人。”
他說著,面上笑意不停。
聽他原來是在笑這個,桌上眾人提著的心也落了下去,李氏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可看他這樣的人物竟然也樂意聽這些家長裡短的話,她也放鬆了許多,附和道:“可不是嘛,這事兒咱們十里八鄉都傳遍了。”
見周顯恩笑了,大家更是放鬆了,紛紛說了起來,聊著聊著就把這十里八鄉的事全說了。
謝寧也笑了,偷偷瞧了瞧周顯恩,眼裡不自覺露出幾分柔色。沒想到他平時那樣高高在上的人,除了在捉弄人的時候笑,聽到這些閒話也會笑,而且笑起來還挺好看的。
似乎是注意到了謝寧的目光,周顯恩別過眼,瞧了瞧她,面上的笑意已經隱下去了,挑了挑眉,換了幾分戲謔:“我有這麼好看麼?”
那眼神彷彿在等她誇他。
謝寧無奈地瞧了他一眼,沒再說話了,只是低頭的時候,沒忍住笑了笑。
他有時候簡直像個小孩一樣。
周顯恩似乎也沒打算等她回答,只是別過眼,繼續用膳。以前他吃飯,是沒人陪的,也沒人敢與他同席。
就算坐在他旁邊,也都是畢恭畢敬,生怕發出半點聲音惹了他不快。
他不喜歡別人吵鬧,可傅家人聊天,他倒是不覺得有什麼。
反而,還覺得挺有意思的,就好像以前他在北疆的時候,大家圍在火堆旁,吃肉喝酒。
不過,那都是很久遠的回憶了,久到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
吃過飯後,謝寧就跟著李氏在堂裡嘮家常。周顯恩倒是隨意的走了走,他沒來過這種院子,四面通風,吹到人身上倒是舒服。
屋外是雞鳴聲,時不時混著幾聲狗吠。
他推著輪椅到了後院,正好看見傅成業和傅老爹在那裡編竹簍。
他們倆就坐在一高一矮的板凳上,傅老爹手裡拿著一個大竹簍,傅成業就拿著竹條子。
傅老爹指著他手裡竹條:“誒,你這兒錯了,這樣編下去,得出個大窟窿。”
傅成業有些疑惑的撓了撓頭,讀書他倒是在行,編竹簍這種事情,他就是不行的。
傅老爹就捏著他的手,親自帶著教他編,皺著眉頭道:“你得跟著我的來,不能使太大的勁兒,得掰斷嘍,你得這樣……”
傅成業瞧著他,似懂非懂地點著頭。
兩人的談話聲漸漸的小了,就聽得竹條折彎的聲音。牆頭種著一排松樹,樹葉縫隙裡傳來幾聲鳥啼。
日光融融,一瞬間,周顯恩的眼神深邃了了起來。面前的院子似乎漸漸模糊了,和他記憶中的樣子重合在一起。
只見得院子裡有一個練劍的小男孩,面色清冷,彷彿才六七歲,可一柄木劍舞得虎虎生風。
石桌旁,一位長相溫婉,穿著錦衣華服的夫人就在那裡做著刺繡,約莫是小孩的衣物。她時不時抬眼瞧瞧練劍的小男孩,眼底盡是溫柔。
不多時進來了一個高大的男子,不足而立之年,英氣逼人,如同一把泛著寒光的利刃,身上銀白鎧甲未來得及褪下,周身帶著肅殺之氣。唯有見到院子裡的二人,眼底才露出幾分柔軟。
小男孩聽到動靜,手裡的劍不僅沒停,反而一咬牙,舞得更加賣力了。
“恩兒,練得怎麼樣?”
見高大的男子走過來,小男孩便收了劍。仰著紅通通的小臉,朗聲道:“父親,孩兒不要用木劍了,要真正的劍。”
高大男子笑了笑,彎下腰,瞧著他:“行,改日父親帶你去打一把,挑你自己喜歡的。”
旁邊的婦人放下刺繡,面上有些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