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寒點點頭,隨即輕聲道:“我這些日子,嗯……恰巧識得一名天生魔胎的少年。這段時間在下一直以紅蓮業火為其疏導經脈,但他的情況只是暫時穩定,若要徹底改變體質,還是件難事……”
“唔……”方棄羽也略略蹙眉,陷入了沉思之中,“此種情況,留香前輩大概有法子,是該將孩子帶去瞧一瞧。”
他頓了頓,笑道:“這孩子,想必便是太子殿下了?”
沈知寒一噎:“棄羽是如何猜到的?”
方棄羽眉梢微揚,面上笑意卻多了些狡黠的意味:“剛剛還不確定,現在知道了。”
沈知寒:“……”
方棄羽見他語塞,登時笑了出來:“清昀在宮中,想必也沒有其他機會見到二皇子,內侍局因太子殿下性格難測,又從不敢派遣年紀小的去東宮,思前想後,也只有太子殿下符合清昀的描述了。”
他抬手將沈知寒才喝空的茶杯補滿:“如此解釋,好友可還滿意?”
“唉——”沈知寒有些哭笑不得,“棄羽果真心思通透。”
前者放下手中碧玉茶壺,緩緩道:“一個孩子是太子殿下,好友還沒說另一個是誰呢?”
“另一個身體大概沒有太大問題,”沈知寒抿了抿唇,面上笑意卻消退了不少,“只是性格比較孤僻,不願與人進行任何交流。”
他有些發愁:“此前將他留在無極宮,可沈某心中卻總是覺得不太踏實……若要去學宮,我卻還是想將他帶在身邊。”
方棄羽點點頭:“這樣的孩子,的確是該時時帶在身邊。想必時間夠久,總能讓他敞開心扉的。”
“是啊——”
沈知寒點點頭:“憫之的症狀不重,我多同他聊聊天就能令他慢慢恢復也說不定。”
見他眉眼有些含愁,方棄羽撫慰地笑了笑:“莫要憂心了,你如此上心,上蒼也能得見,定能讓他們皆早日恢復的。”
沈知寒聞言,終於扯了扯嘴角:“多謝好友勸慰。”
“公子,道長。”
早就取了牛奶與白糖來的青衣侍女見二人對話告一段落,便端著托盤,款款走上了望月臺:“道長讓奴家準備的牛乳與白砂糖來了。”
她一出聲,便將二人之間略有些沉悶的氣氛打破。
沈知寒朝著侍女一笑,眸中光彩再度水波瀲灩起來:“就放這吧,多謝姑娘了。”
方棄羽看不太懂,見沈知寒伸手拿了個新茶杯,又斟了多半盞茶,隨即更是捏起了托盤之上的調羹一小勺一小勺地開始向茶中添起牛奶來,心中不由愈發疑惑。
“清昀,這是在作甚?”
沈知寒見牛奶添得差不多了,便開始攪拌起來:“為好友做我家鄉最受歡迎的茶呀。”
他換了個湯匙,添了一小勺白糖,又攪了一陣,這才將盛著淺棕色液體的茶盞向方棄羽那邊推了推,笑道:“好友,嚐嚐看?”
方棄羽見他倒弄半天,心中的好奇都要滿得溢位來了。見沈知寒雙眸晶亮,像是很期待自己喝下去的樣子,他先是笑笑,隨即毫不猶豫地將玉盞送至唇邊,輕抿了一口。
仿若水墨山水之中被人添了幾筆桃花,殊色染上山石、溪水、白雲,留白的景色立即活了過來。沈知寒見對方如畫面容上浮起一絲驚喜之色,心中不著痕跡地鬆了口氣,向著他眨了眨眼:“如何?”
方棄羽又抿了一口,隨即輕舒了一口氣,笑意柔軟:“醇香甘甜,上上佳品。清昀的家鄉,想必也是個溫柔美麗的所在。”
沈知寒失笑:“也沒那麼好,不過家鄉麼,總在人心中地位不同罷了。”
他頓了頓:“這個叫‘奶茶’,棄羽喜歡的話,日後沈某可經常為你調製。”
前者聞言,立即點了點頭:“那便有勞好友了。”
天色漸暗,數名侍女踏著蓮步前來為整座高臺添燈。沈知寒下意識向頭頂夜空望去,卻不由得發出了一聲讚歎。
“沒想到在這高臺之上,竟能見到如此浩瀚極致的銀河,當真是‘天河夜轉漂回星,銀浦流動學水聲*’,古人誠不我欺。”
方棄羽但笑不語,為紫檀桌案添燈的青衣侍女卻“噗嗤”一聲笑了:“道長好詩興呀,只不過此時倒是該吟‘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渡**’呢!”
“你又知道了,”方棄羽無奈,嗓音中卻無絲毫怒意,只是打趣道,“看來近日裡事情少得很,不然再為你多添些?”
侍女聞言,立即吐了吐舌頭,嬉笑道:“好啦好啦,公子害羞,奴家可不敢說了——”
沈知寒這廂卻是一怔:“今日是七夕?”
“是呀!”侍女將點好的燈燭放回檀木桌案上,奇道,“道長來時一路上,沒注意街上姑娘多了許多嗎?”
前者轉向面色有些無奈的方棄羽,眸光被燈火映得粼粼發光,其中又驟然多了濃濃笑意:“原來棄羽的生辰竟是七夕?”
被那樣一雙漂亮的眼睛望著,方棄羽卻別開了視線,神色也有些不自然:“不錯。”
“好友何必為此傷神?”沈知寒笑道,“棄羽要這樣想,自你降生於世,這世間從此每個人為七夕節期盼歡喜時,那歡喜與期盼便從此有了你一份,不好麼?”
他頓了頓,神色突然認真下來:“要記得,你當得起這世間所有的眷顧。”
方棄羽徹底怔愣住了,沈知寒就這樣單手托腮,笑吟吟地望著他。
二人之間沉默下來,半晌,方棄羽好似才找回了自己的神思,輕聲道:“多、多謝好友。”
沈知寒又笑了,燭火氤氳,他看不出方棄羽的面色,卻看得出對方的表情。
不知怎的,隔著桌案,他突然伸出了手。
猝不及防被握中手腕的方棄羽一怔,還未來得及開口,便被對方輕輕一拉,從坐席之上拉了起來。
“既有良辰與美景,何必辜負?”沈知寒將人拉到望月臺沒有遮擋的部分,揚聲道,“看,棄羽,這便是十丈軟紅啊,很美,對不對?”
方棄羽在他身側站定,順著他的視線向下望去,便見各色燈火羅列在下,鼎沸人聲即便相隔百尺也能聽得格外清晰,全是人們對世間、未來以及人生的美好祝願。
他將目光向更遠處移去,看到燈火將暗夜照亮,勾勒出這座帝都與白日裡不盡相同的柔和輪廓來,終於薄唇微啟,柔聲道:“對,很美。”
“方某過了這麼多年生辰,唯有清昀說的話最為出人意料,”方棄羽收回目光,落在沈知寒輪廓清豔的側臉之上,“好友當真令人驚喜。”
——也令人,忍不住發自內心地喜愛。
方棄羽甚至不知心中悸動從何而來,只為了一句話,便對相識不過月餘之人動情,是否太過荒謬了?
他一向自律的大腦卻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