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簾,扎得人瞳孔緊縮。
周淳的車在高速路上被撞了。
一輛大卡車在對向車道猛然轉向,轟然衝過護欄,從左前方碾上了周淳的座駕。在卡車異常偏向時,司機便反應迅速地避讓剎車,然而意外發生得太快。賓利的司機竭盡所能,最後當場死在了駕駛座裡。
但他救了周淳。
被保鏢掩在後座上的周淳被送進醫院,傷勢未明,至少還有救治的機會
莊思思坐的車就贅在賓利後頭七十米,眼睜睜看著事故發生,幾乎心跳都要被嚇停,強自鎮定著安排好一切,站在醫院走廊裡撥通周澤電話時,手指顫得快捏不住手機。
她驚聲叫著不許周澤和李寄自己開車,讓最信得過的司機保鏢去接二少,無論周淳怎麼樣,周家不能再有一個人出意外。
*
車還未停穩,周澤和李寄幾乎同時推開車門跳了下來,一頭衝進了醫院,駭得一幫手下心驚膽戰,忙不迭跟著追進去。奈何兩人躥得比誰都快,保鏢只得隔著熙攘的人群高聲喊:“二少,寄少,等等!等……誒四樓四樓!”
走廊盡頭,兩個青年一言不發地拐進樓梯間,三步並作兩步往上跨。
這家醫院不是周家慣常用的私家醫院,而是就近送醫的某三甲。
三更半夜的,就診的人並不多,四樓走廊裡卻黑壓壓站了一片,個個愁眉緊鎖,望眼欲穿地盯著手術室的大門。
周澤微微喘著氣,在樓梯口停下腳步:“怎……”
他一開口才發現喉嚨發緊,嗓子被冷風灌得嘶啞,咳了兩聲才發出正常的聲音:“怎麼樣了?莊思思呢?”
李寄拍了拍周澤的肩,伸手指了指人群那頭的某處,一個頂著大卷發的腦袋正在晃來晃去,和身邊的人說著什麼。
有人發現二少到了,連忙朝兩旁讓。莊思思全副心神全在周淳的傷勢上,等人到了跟前才回過神來。
“二少……”莊思思的妝容依然精緻,只白嫩的下頜上沾了一滴半乾的血。
李寄眼底一跳,死盯著看了兩秒,忽然一言不發地抬手,替她抹了。
青年的動作粗魯冒失,全沒了往日對待女性的紳士。莊思思下意識地要躲,卻突然反應過來,半晌才艱難地牽起嘴角:“謝謝寄少。”
周澤抓住李寄染了血汙的手,牢牢按在掌心,沉聲問:“怎麼樣了。”
“小腿被鋼板刺穿了,失血嚴重,在做手術。”莊思思的表情管理向來無懈可擊,火拼時也能保持一個完美的微笑,此刻的臉卻彆扭難看,“還有一個問題是昏迷不醒。”
周澤和李寄頓時心中一凜——顱腦損傷,最有可能,也最為危險。
“照了CT,還在做其他檢查。”莊思思嚥了嚥唾沫,嘆了口氣,“等結果吧。”
周澤深吸了一口氣,五指收緊,攥得李寄指骨生疼。
李寄一動不動,任他握著,似乎對疼痛毫無察覺,一雙瞳仁盯著手術室大門上亮起的燈,黑得分明。
凌晨1點20分。
莊思思把走廊上的大部分人全遣走了,開始徹查肇事司機的背景、知悉周淳行程和路線的下屬、幾家對頭的情況,並要加強安保工作。
人走了一大半,剩下的守著走廊和幾個出入口。周澤和李寄沒有過問這一系列安排,並排坐在手術室門口的長椅上,沉默不語。
李寄的身體很好,偶爾生病都有醫生上門來看。他對醫院的印象,還停留在十幾年前。
消毒水味兒,慘白的燈光。男孩坐在藍綠色的塑膠椅子上,兩手撐著冰涼的椅邊兒,垂著頭,視線裡是醫生護士匆匆走過的腳,白大褂的衣角上下翻飛。
醫院裡鬧哄哄的,李家經歷了一場火拼,李寄的母親中彈身亡,父親正躺在急救室裡。
“上帝爺爺,別帶走爸爸。”小小的李寄獨自坐著,喃喃自語。
沒有人管他,他便不吃不喝地坐在原地,低頭祈禱。很久很久以後,他抬頭看了眼手術室的燈,發現燈滅了。他茫然地站起來,因為久坐而腿腳發麻,剛邁步便踉蹌了一下。
大門轟然推開,一個護士快步走過來,握著他冰涼的小手,輕聲說:“小弟弟,對不起。”
十幾年過去,醫院裡還是那股消毒水味兒,燈光依舊慘白,釘在牆邊的椅子永遠不變地又冷又硬。
煎熬地等在椅子上的人,變成了兩個。
李寄握著周澤的手,低聲說:“老天保佑。”
“你還信這個?”周澤驀地一笑,苦中作樂地揶揄,“什麼時候信的,我怎麼不知道。”
“沒信,但這種時候,什麼方法都得試一試嘛。”李寄拍了拍周澤的腿,仰頭靠著白牆皮,“我小時候求過上帝,他老人家沒應我。現在換一個試試。”
“臨時抱佛腳。”
“又沒壞處。”
李寄後腦抵著牆,側頭去看手術室的大門,片刻後,他感到肩頭一沉。
周澤與他靠在一處,低聲道:“我後悔了。”
李寄沒動,輕輕應了一聲:“嗯。”
“最近和他不太融洽。”周澤的聲音裡帶著自嘲,慢悠悠地說,“我爸當初告訴我,沒讓我走上這條路,就是希望我們兄弟能好好相處。要是我哥出了意外,會給我爸告狀吧。回頭我爸媽一起託夢來數落我,說你只知道氣你哥。”
“誒,那是不是要算我一份?”李寄把腦袋擱在周澤頭上,使勁碾了碾,“你爸媽好歹不能拿親兒子怎麼樣,對我怕不是要索命了。”
“胡說。”周澤斥了句,抬手象徵性地拍了下李寄的嘴,“你一出點事,周淳就氣得要連我也一起教訓。”
“操心的命。”周澤嘆了口氣,手掌在臉上抹了抹,坐直起來,“他這也算是……一人幹高危行業養全家了。”
李寄笑了笑:“你的目標又不是要買私人飛機,還是不至於非得讓他養的。”
周澤放下手,側頭看向手術室:“我還是挺想買私人飛機的,他最好繼續來養我。”
莊思思讓人去買了水,回來遞給周澤和李寄一人一瓶。
李寄擰開瓶口,仰頭喝了半瓶,長長地噯了口氣。
他靠在椅子上,視線從手術室的燈移向頭頂,又從蒼白的天花板移向另一側的周澤:“真後悔了?”
周澤點點頭:“無論如何,我和周淳,不生嫌隙。”
第45章
李寄從來沒見過周澤這麼焦慮。
隨著時間的推移,等候在走廊裡的人越發沉寂,周澤握著李寄的手,手指逐漸收緊,涼得暖不回來。
“別擔心。”李寄偏頭看他,露出些許安撫的笑意,“沒事的。要真有什麼,護士得出來八百回讓你做思想準備。”
周澤緊盯著手術室的門,抽空瞪他,咬牙切齒地吐出三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