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這樣的。洵追垂眸,拇指按在晏昭和的脈搏上。
“陛下養好身子才最重要。”
“晏昭和。”少年的聲音輕飄飄落下。
“疼不疼。”
晏昭和搖頭。
大約是方才吃的粥起了效用,洵追這次起身輕鬆地多。沒靠晏昭和的幫助,自己緩慢起身,又離晏昭和近一些,二人面對面。
他抬手正要觸碰晏昭和的眉骨,卻被男人的手按住,“陛下。”
“疼不疼。”他重複。
他面前的男人這時居然還能笑出來,晏昭和彎眸,“不疼。”
你說不疼就不疼嗎?
洵追苦笑,自己又不是沒有傷過臉。無論身體哪處被刀劍劃,就好似十指連心,都是身體的一部分,哪裡有這處疼那處不疼的。
再遲鈍的人都會痛。
“疼不疼。”洵追再次問。
他眼中的說不痛的男人終於輕輕點了下頭,哪怕這個動作只是瞬間,可洵追自信一定能抓住。
“疼。”
“對不起。”洵追道歉道。
“陛下病倒都是臣下辦事不利,但受苦的總歸是陛下。”晏昭和說,“陛下不需要道歉,是臣疏忽。”
洵追在晏昭和掌心寫:“你一直在道歉。”
你有沒有一次為自己抓住過什麼?
如果自己早早看到晏昭和的傷,是不是就能少氣他些。
臨走時晏昭和走到房門口,忽然回頭問還沒睡下的洵追,“臣想向陛下告假一日。”
洵追點頭,晏昭和彎眸:“謝陛下。”
事後想起,晏昭和這人簡直太會抓時候,適當示弱也是某種能讓洵追安分的辦法。
最終也沒看賀知平的告密,但哪怕此刻放在洵追面前,洵追也沒了之前的好奇。沒用處的告密,也只是當做廢紙處理。
放棄之餘,洵追並沒有徹底無視賀知平的做法。
地方知府,都是透過朝廷每三年的科舉考試層層選拔,留下的也均是極富有才幹的人。本朝歷來對考試頗為重視,未曾出現重大失誤,每年也會派遣官員暗中探訪。南方繁華,繁華之處多苟且。官場上的事,沒人敢說未曾貪汙未曾失誤,只是沒耽擱正事,面子上過得去也就這樣你知我知的糊弄過去。
不像是百姓的父母官,模樣倒像是某種走狗。
名字起得好,賀知平,乍一看以為是什麼儒士。
“白瞎這個好名字。”洵追無聲道。
一大早宋南屏坐在廊前驚奇,“我開的是什麼靈丹妙藥?”
洵追晚上休息的好,早起精神不錯,靠在宋南屏身邊的柱子上看宋南屏搗藥。
“昨日還半死不活,怎麼昭王殿下不在就立刻活蹦亂跳。”宋南屏不怕死,勇於開拓小皇帝的新底線。
洵追沒忍住踹宋南屏,宋南屏哎呦一聲抱著他的搗藥罐子跳開。
“藥還是要繼續喝。”宋南屏嘀嘀咕咕進屋,沒過一會走出來,手中多端一個小碗。
洵追這次沒犯混,仰頭飲盡。
“喝藥好得快,是該多喝點。”他瞧著洵追的面色,又四處望了望確認沒什麼人才道,“你知不知道俞聶生去哪?我昨天就沒看見他,晚上薄莊主派人告訴我,以後你的病由他負責。”
洵追偏頭,不發表意見,繼續等宋南屏說。
“他說我的藥對你沒作用,他開藥更穩妥,我本來也覺得自己醫術不佳。”宋南屏照顧洵追這幾日,洵追的身體沒半分好轉的意思,薄閻又這麼一提,他倒還真差點鬆口。
宋大夫在京城自信這麼多年,第一次差點被洵追的病折腰。
洵追搖頭,宋南屏又道:“我也覺得不行,薄莊主那個藥方我雖然沒看過,可我覺得就是不妥。”
說不上來哪裡不對,他就是覺得洵追身體大約是受不了薄閻的藥。
宋南屏又為洵追檢查一遍後問他,要不要看看許茵茹母子。
“在哪?”洵追寫。
宋南屏指指後院,“一會開飯的時候我去找許姐姐。”
許茵茹來這幾日,突然借住到底是不好意思,照顧孩子之餘幫著眾人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通常出嫁了的女子便要冠夫家的姓稱夫人,她閉口不提自己夫家的事,眾人也不知道要怎麼稱呼她。還是俞聶生出主意說,許茵茹年紀輕,叫夫人太老氣,不如叫做姐姐。
許茵茹聽罷笑著道:“我這個年紀還做姐姐?折煞我。不過我喜歡叫年輕些,姐姐就姐姐罷。”
醫館每七日開棚布粥,今日正是時候,廚子早晨便開始準備。後廚實在是忙不過來,早飯便是許茵茹帶著其他廚娘一齊做的。
洵追和眾人吃一樣的,並無優待,唯一的特別恐怕就是由人盛好飯送來,不必自己去取。
他坐在院中抱著餡餅小口小口吃,餡餅皮雖涼了,可裡頭的餡還燙人,只能吃一點吹一吹。
許茵茹邊擦手邊從後廚走出來,洵追抬頭正好與許茵茹對視。
他對著許茵茹笑了下。
“小公子覺得今日的飯食怎麼樣?”許茵茹笑著問洵追。
洵追點頭,“許姐姐心情不錯。”
“昨晚明崇沒鬧,睡了個好覺。”
“前幾日來的時候他們告訴我你身體不好,現在感覺怎麼樣?”她關心道。
洵追點頭,示意不用擔心。
他問許茵茹,與父母好好道別了嗎?
許茵茹點頭,“本來以為他們會挽留,沒想到母親說我和孩子一齊走了也好,省的別人說不守婦道。”
這話說得輕鬆,甚至看不出許茵茹情緒上有什麼不對。
“走了也好,在家中也只能讓兩位老人家看著心煩,我和孩子生活得好比什麼都強。”
這話是給洵追說的,可大多還是許茵茹用來安慰自己。
“我這裡有一位老師,雖然脾氣不好,但教書很厲害。”洵追將話題扯到孩子身上,“等明崇會說話就跟著老師的學堂聽課。”
男孩能文能武才頂天立地,目前洵追還沒想到誰教明崇功夫,不過也不急,不在這一時半刻。
許茵茹笑道:“小公子吃飽了嗎?要不要我再去拿個餡餅來?”
洵追舉起自己手中還剩大半塊的餡餅,許茵茹說:“這可不行,吃這麼多身體怎麼好。”
洵追四下看看,輕聲說:“以後人多的時候可能不能與許姐姐多說話,許姐姐識字,如果有什麼事,我寫字給姐姐看。”
“小公子怎麼方便怎麼來。”許茵茹點頭。
佈施棚搭起後,洵追趁著醫館還沒被層層包圍時拉著宋南屏出門。宋南屏在醫館這麼多天也憋得慌,顧不上洵追身體好不好這一說,二人一拍即合頗為愉快地朝城外去。
宋南屏只想出來透氣,他騎著馬跟著洵追走了好一段路才問去哪。
此地三里外是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