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日出,你就急成這樣,誰是小孩啊,你才幼稚呢。
她差一點就要笑出來了,可惜被眼淚搶先一步。怪只怪她被牧鴻舟寵壞了,裝乖賣慘信手拈來,眼淚說掉就掉,換作之前哪次不是逼得他乖乖就範。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鐘意可以感覺得到,就算她流很多眼淚,也泡不軟牧鴻舟的心了。他要她成熟獨立,不要寵著她了。
吵架過後兩人會進入短暫的沉默期,期間基本保持著牧鴻舟坐在床上低頭看檔案,鐘意走到陽臺遠端會議,誰也不看對方一眼的狀態。
之後或者是到了飯點兩人一起吃飯時自然地搭話和好,或者是牧鴻舟用很生硬的語氣假裝自然地說:“你怎麼在洗手間待那麼久”,鐘意就把眼淚擦乾淨,用溼毛巾敷一會兒,神色如常地走出去:“我樂意,看到馬桶我特別有設計靈感。”
有時沉默期會持續好幾天——他們並非天天都有空待在一起,如果不是鐘意盡力爭取,牧鴻舟大概連她長什麼樣子都忘記了。
鐘意有工作要做,有方知祝需要照顧;牧鴻舟事業剛剛起步,行程更加繁忙。至於這一次或者上一次是什麼原因引起的吵架,很快就被忘記了。
反正無非就是因為鐘意。畢竟她這麼胡攪蠻纏不懂事,惹得牧鴻舟的好脾氣都要變壞。
下次再見面時,他們又很快地開始接吻,雙雙擁倒在床上,被磅礴的情|潮裹挾著失去理智,在滔天巨浪中失去感知,只有貼在面板上游走的手指和舌尖能帶來熱度的實感。
鐘意的手被牧鴻著抓著扣在枕頭上,枕巾上印著粉潤細緻的桃花。她酥著腰,身體白淨得像花骨朵一樣,被一遍又一遍催熟,花瓣伸展,到處都在往外冒水,冬夜也擋不住春意。
牧鴻舟騰出手來捏住她的嘴唇,在她耳邊低聲喘道:“你別叫那麼大聲。”
鐘意跟他叫板似的,更加肆無忌憚:“誰家關了門不搞這個,憑什麼不讓我叫?我就要叫。”
牧鴻舟看著她無聲地說了句什麼,鐘意從他的口型推斷出是一個平日裡絕無可能從牧鴻舟嘴裡說出來的詞語,很粗魯,但是在床上又變得很性感。
她心裡發燙,很配合地擺出脆弱而引誘的表情,溼熱綿長的叫聲帶著水汽撲向牧鴻舟的耳膜和頸側,故意往火苗上再澆一桶汽油。
牧鴻舟很快燒起來,大顆大顆的汗水順著鋒利的側臉線條流下,滴在鐘意的眼皮,耳廓,背脊骨。她瑩白的臉蛋被燒得通紅,鴉羽似的睫毛泛著一層水光,被吮腫的嘴唇開始哆嗦,聲音越來越微弱。
牧鴻舟按著她,把她那點得瑟和得意勁兒一點一點按下去。她閉上眼睛,眼淚從眼角股出來。
他們像兩隻交纏搏鬥的困獸,每一次都來勢洶洶,彷彿在進行末日前的最後一次狂歡。
鐘意總是索要很多,索取的份量遠超過她所能承受的範圍,像水草一樣死死纏住這個給她光和養料的男人。
她想現在吃得飽一點,好讓以後活得久一點。
“兜兜。”方知祝醒過來,在她身後叫她乳名,一瞬間鐘意感覺又活過來一點。
她抬手把眼淚抹掉,飛快地眨著眼睛,揚起一個笑轉回去:“外公,你醒啦,要不要吃點東西?”
“還沒到點呢。”下午加餐時間是精準到秒鐘的三點整,方知祝比平時早醒了一個小時。
他動了動手指,抬不起手只好作罷,用眼神示意她:“過來陪我聊會兒天。”
鐘意求之不得。她在方知祝身旁坐下,想削一個蘋果,目光在接觸到空空蕩蕩的床頭櫃的那一刻隨即暗淡收回。
方知祝沒有辦法吃蘋果,她也沒有辦法像牧鴻舟那樣把蘋果削得又快又好。
方知祝聲音虛弱,但精神還不錯,像平時一樣和鐘意從天南聊到地北,兩人很有默契地避開了胃癌和鍾連海這兩個話題。
兩點四十分,病房門口響起敲門聲。方知祝對鐘意說:“讓他進來。”
鐘意抬頭朗聲道:“請進。”
一個西裝男子走進來,頭髮和領帶打理得很整齊,手裡拿著一份密封檔案袋和一支錄音筆。他在鐘意面前站定,朝兩人恭敬點頭:“方董事長,鍾小姐。”
鐘意認出他是方知祝的私人律師。他從西裝口袋裡掏出一支簽字筆,開啟錄音筆的開關放在床頭櫃。筆身螢幕亮起計時的藍光,鐘意的眼皮狠狠跳動了一下。
方知祝眨了眨眼,示意他開始。
律師開門見山:“鍾小姐,這是方氏集團董事長方知祝先生於兩年前立下的遺囑,條款寫明將他名下價值六億的動產與不動產,以及在公司裡百分之四十的股份全部贈予您。”
鐘意難以置信地瞪著他:“什麼遺囑?他活得好好的,什麼遺囑!!”
“鐘意。”
方知祝用很嚴肅冷靜的語氣喊她全名。鐘意背脊一僵,顫著肩開始哽咽,近乎乞求地:“我不要,你把它拿回去,我不要......”
方知祝的身體是什麼樣子,徐禮知道,鐘意知道,他自己也知道。
方知祝一生闖過無數大風大浪,反應力與敏銳度非常人可比擬。最後會停泊在哪座岸邊他雖無法提前預測,但是當某種徵兆出現時,他很迅速地捕捉到訊號,然後進入自我估量的倒計時。
是幸運也是不幸。他可以在合理的限度內小小地放縱,仔細品嚐每一塊甜軟的糯米糕,珍惜晨練時的每一口新鮮空氣,享受和親人愛寵在一起的每一秒時光。
但同時,他也在清晰地感受著生命在身體裡一點一點流失,人間這樣好,他這樣貪心,還沒過上七十大壽,還沒看到鐘意穿著婚紗出嫁,那一定非常美麗。
律師把鋼筆放進方知祝手中,這支鋼筆他用了將近二十年,當年接替了那根被折斷的凱蒂蘭,現在用飽滿的墨水寫下人生中最後一個具有法律效應的簽名。
方知祝寫得很慢,他的手乾癟得有些不好看了,但是寫出來的字依然蒼勁如松,保持著優雅驕傲的姿態永遠停留在這份遺囑上。
鐘意握著筆的手不住發抖,她一直在哭。方知祝置之不理,命令她簽名:“鐘意,你該懂事兒了。”
她該懂事了。
牧鴻舟覺得她不懂事,方知祝也覺得她不懂事,但明明是他們把她嬌慣成這個樣子的,現在怎麼能因為他們不想慣著她了,就開始挑她的毛病了呢?
可是她沒有那麼厲害啊,不可以用這種方式逼迫她成長。
鐘意站在廢墟上,胸口悶著一攤血,流出來的只有淚。她抖著手,把名字寫得很醜,一點都配不上方知祝漂亮的落款。
“遺囑一式兩份,一份對公一份對私,現在這份將作為官方參證,另一份在方董的家中,稍後我會陪同您一起去取,那份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