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宇笑笑,拿起iPad在上面劃拉幾下,抬頭看向邵琰。邵琰看見他猶豫的神色,點了下桌面:“說。”
高宇便把iPad放到邵琰面前,道:“戒指按照您的想法設計好了,您看如果可以,那邊就開始製作。”
iPad上呈現的是一款設計簡單低調,但細節之處可見其精巧的銀戒。
邵琰當初強調過,最好有獨一無二的標記。此刻眼前這款戒指中間鑲嵌著方形黑色瑪瑙的兩側,分別雕刻出的字樣,由戒指中央的半圈螺旋銀紋串聯起來,正是“邵”和“十”的首字母――兩個大寫的“S”。
邵琰記得這是他準備向十里恩求婚的戒指。
高宇站在辦公桌前等了很久,才見邵琰轉開視線:“做吧。”
高宇收回iPad,點頭答了聲“是”,又公事公辦地問:“您還有什麼事嗎?”
邵琰雙手交握放在桌面上,沉吟片刻,搖搖頭,卻在高宇快要出門時突然叫住他。
高宇轉身,耐心地等了一會兒,就聽他說:“去查一下他現在住在哪兒。”
邵琰的聲音終於帶上一絲疲憊,這讓高宇霎時有一種荒繆的錯覺,就好像石像堅硬的外表在逐漸裂開。
高宇知道這個“他”指的是誰,聽完便畢恭畢敬地答應之後出了辦公室。
邵琰下班後去了一趟之前的照相館,相簿按照要求原封不動地修復了。拿到東西上了車,卻沒有立馬驅車離開。
邵琰將相簿拿在手上,認真打量了一番它的牛皮封面。
在邵琰的印象中,比起簡潔的風格,十里恩更喜歡各種各樣奇妙且靈氣的撞色,他是學美術的,並不喜歡素淨的東西。
而手中這本相簿的封面卻是潔淨的米色,除開幾條印刻的不規則圖形和右下角的logo之外,沒有其他花紋。
他變了嗎?什麼時候變的?
邵琰思及此,心臟突然失重般地沉了沉,彷彿有什麼東西在從身體裡溜走,雙腳懸空一般,一下子沒了之前的自信與底氣。
邵琰從沒有想過十里恩會離開自己,即使對方提出分手,也從不認為分手的理由是因為十里恩不愛他了。
只要還愛,就一定能挽回。
可如果他變了,在自己不知道不關心的時候,那些愛早就慢慢揮發得所剩無幾,那麼,他們兩人就徹底結束了。
徹底結束,代表到此為止,互不相干,曾經的七年完全成為過去,今後他的人生與十里恩毫無瓜葛,同樣,十里恩往後的生命裡也不再需要他。
邵琰無法剋制地想象從此兩人形同陌路的生活。他想到十里恩有可能和別人共度餘生,將他人視為命中註定真命天子,或是為另一個女人帶上戒指結婚生子。
相簿的頁尾被邵琰捏得變形,心口被壓著巨石般喘不上氣。
就在此時,手機短促地振動兩下,將他拉回神來,陰沉至極的面色才稍有好轉。
高宇發來的資訊,清晰明瞭地寫著一串地址。
邵琰幾乎沒有過多思考,按照手機上給的位置,開車過去了。
高宇給的地址具體到門牌號,但邵琰只是將車停在那棟樓的道路對面。透過車窗一抬頭,就能看到十里恩如今住房的露臺和旁邊房間的窗戶。
邵琰沒有打算今天就要見到十里恩,這樣守株待兔的可能性實在是微乎其微。今晚過來只是想離對方近一點,隔著一扇窗,看著裡面的亮,好像就能感受到對方的溫度。
包括之後的一週,他每晚都會過來一趟。
邵琰恐怕還不知道,這樣的行為其實就叫作想念。
可人總是貪心的,他把車停得離那棟樓越來越近,有時甚至會下車走一走逛一逛,似乎以此就能拉近與十里恩之間的距離。
正因為如此,沒過多久,十里恩下樓來扔垃圾,一眼便看見了這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車型。
與此同時,邵琰也在車裡看見了他。
他們已經快一個月沒見過面,甚至沒有任何聯絡。
邵琰看見十里恩套著家居服,單薄的身板撐不起來,鬆鬆垮垮地罩在身上,頭髮被晚風吹起一兩撮,立在頭頂可憐地打顫。
十里恩彎腰歪頭,正藉著昏黃的光線,仔細辨認這輛離他不到十米距離的車牌號。
邵琰認真地看著他,認真到像是要把時間凝固,永遠停留在此時,十里恩能永遠站在他的視線所及之處。
然而待十里恩確認完畢,邵琰便清晰地看見他整個人僵硬片刻,如臨大敵般快步離開了。
和預想的一樣,邵琰自嘲,他果然瞭解這個人。
之後幾天邵琰依然每晚都去,時間早或晚,腦海裡想的全是那天十里恩逃跑的背影。
他不明白究竟哪裡出了差錯,分明是曾經會在懷裡撒嬌賣痴的人,如今竟對自己避之不及。
只不過自從那晚過後,邵琰發現十里恩經常會出現在陽臺,或是旁邊房間的窗戶後偷偷摸摸地朝外面看,只看一眼又觸電般縮回去,等過半小時,再來看第二眼。
邵琰便不再下車了,任由他這麼做賊似的看了一段時間。
你遮我掩,來來回回,終於十里恩再也忍不住,披上初秋穿的長薄衫下了樓。
十里恩站到邵琰的車窗前,單向玻璃讓他只能在窗戶上看見自己的倒影。邵琰則坐在車裡,偏頭過去,彷彿正與窗外的人對視。
他捕捉到十里恩臉上微妙的表情,糾結又苦惱,然後見他的嘴巴動了動,嘀咕一句什麼,才試著伸手敲窗。
邵琰將車窗緩緩降下,十里恩驚訝地撐大瞳孔向後退出一步,直到和車裡的人視線對上,才不知所措地攢緊衣襟擺了擺,低聲埋怨一句:“在車裡怎麼不下來,我還以為沒人呢……”
邵琰看他的眼神深不見底,不知是不是天色昏暗的原因,讓十里恩心裡發慌。
他把手上冒出的冷汗在腰側擦了擦,問:“你查我地址幹嘛?”
見對方沒回答,十里恩翻白眼,心想還是這個臭德行,嘴上又問:“有什麼事嗎?有事在公司找我就行。”
邵琰依然不說話,只是盯著他。十里恩惱怒,一扭頭說:“沒事我走了。”
不想剛邁出兩米不到,就聽身後“砰”的一聲,車門開啟又關上的聲音。
十里恩回頭,熟悉的古龍水的氣味夾雜著菸草香撲面而來,瞬間將他裹了個嚴嚴實實。
十里恩整個被按進對方的懷中,連同思緒也被撞出身體。他脊背僵直,任由抱住自己的手臂越收越緊,箍得他呼吸不暢,才開始發力掙扎,可邵琰的肩臂如同石柱,十里恩根本不能撼動分毫,他用力捶了他兩拳,怒道:“放開我!”
邵琰將下巴埋在他的肩頸處,一動不動,像是即將乾渴而亡的人需要拼命汲取水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