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也沒有發生過。
池喬慢慢蹲下身,撿起泥潭裡的烏黑的羽毛球。剛洗好的手,沾了汙水,又髒了。
隔著圍欄,透過空隙,她把羽毛球遞給盛嶼。
她的手與他想象的不同。池喬的手很小,指甲薄而亮,但修剪地毛糙不平。盛嶼班上最古板的女孩也會偷偷在手指上塗指甲油,池喬的手卻一點也沒著色。
盛嶼接過羽毛球,低聲說了謝謝。他的手看起來舒服極了,指甲修剪地很乾淨。
然而這從池喬手裡傳過來的羽毛球把盛嶼的手也弄髒了。
把他弄髒了。
在盛嶼走之前,池喬想伸手拉住他的校服衣襬,但又收回手。
她的手髒。
池喬對著他沉靜的眉眼問:“你晚上一直在昨天那裡等車麼?”
“嗯。”
第二章(上)
職中的教學樓是灰的。
池喬從這棟教學樓裡望出去的天也是灰的。
今天她忽然想起來,再過一週,自己就要畢業了。
畢業要3分的績點,她沒有。
池喬什麼都沒有。
她只有一具年輕的軀體。
畫上是一具年輕的軀體。
畫是用黑筆畫的。
胡楊偷眼看去,認出來盛嶼畫的是一個女生,有劉海,沒有五官。池喬是沒有劉海的。
盛嶼用暗紅色的水筆在女生纖細的脖頸處橫畫了一條線。胡楊莫名其妙想到一個詞,斬首。
真是一副奇怪的畫啊,胡楊想。
夜自修最後的下課鈴響了,胡楊開始理包。再過幾天就要高考了,胡楊恨不得把所有參考書和試卷都塞在包裡帶回家看。
盛嶼只往書包裡放了兩本書。
所有人走後,盛嶼擰開藥瓶,吃了兩粒半的藥,關燈,鎖門,離開。
外面在下雨,他撐傘走到校門口的時候看了一眼腕錶,時間比昨天晚了不少。
也許池喬等不到他,已經走了。
然而盛嶼看到蹲在街角的池喬。她的校裙吸飽了雨水,溼溼重重的貼在大腿跟上,她身上的白是羊羔的那種白。
她身下像光環一樣淺淺積了一圈水,水是從她裙角上滴下來的。
池喬沒有塗口紅,嘴唇的顏色像她的呼吸一樣淺。
盛嶼走到她面前,幫她擋掉那些雨。池喬仰視著盛嶼打傘的手。
“盛嶼。”池喬很輕地念他的名字。池喬覺得盛嶼的名字應該被很輕地叫出來。“我今天啊,很難得的,用了腦子認真地想了一件事。”
盛嶼低頭看著她,他的面龐有如月色般潔淨。往後池喬每一次想起盛嶼此時的面容,心中都有如刀割。
“什麼事?”他問。
“你幫了我。我想感謝你。但是除了身體,我沒有什麼好給你的。”池喬頓了一頓,看著盛嶼,一字一句說出接下來的話,“做吧。和我。如果你願意。”
池喬的眼邊仍畫著黑色眼線。
盛嶼又想起那個影片。
“什麼感覺?”盛嶼問。
池喬想了想,說:“有點麻,像電流,很舒服,會一直想做下去。”
“我是問你今天在操場做的那件事,你是什麼感覺。”
雨聲很大,池喬抿著嘴看著地面的積水。
過了很久,她說:“沒什麼感覺。”聲音發澀。
“既然沒什麼感覺,以後就不要做了。這種話,也不要再說。”
“好。”
他和她都知道這句話是假的。
司機已經開車等在路邊了,盛嶼看了看周圍,這邊排水系統不好,水已經積得頗深。
“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家。”
池喬先是點頭,又很慢地搖頭,“很近的,不用你送了,我走回去就好。”
司機把車開到了盛嶼身邊,他開啟車門,坐了進去,在裡面等著她。
車門大開著,雨打進去,車裡價格不菲的內飾被打溼了。
她不進去,盛嶼不打算關門,就這麼耗著。
池喬終是服輸了,她彎身進了車。
池喬捏著裙角向司機囫圇報了一個地址,那個地方盛嶼有印象,是貧民窟。
淫亂。骯髒。
車窗外的暗紅的霓虹燈照出盛嶼的側臉。池喬看得心裡惴惴的。她覺得他側臉的某個角度莫名的似曾相識。
一路無話。
只是池喬下車的時候,她打不開車門。盛嶼俯下身,左手越過她襯衫肩部那一塊小小的汙漬,按在靠墊上,右手解開車窗下的鎖。
他的呼吸拂在她耳後。池喬嗅到盛嶼身上的氣味,淡淡的薄荷和淺淡的皂香。
池喬耳根滾燙,打了一個哆嗦。
這個姿勢像在囚禁。
他白色的校服是白色的監牢。
盛嶼的目光輕輕地放在她的脖子上,又移開。他看的地方是她動脈的所在。
他鬆開手,往後退。
“走吧。”盛嶼低聲說。
那種拘禁感消失了。
池喬飛快開啟車門,沒說謝謝,只是在雨幕裡闖了幾步後才忽然想起來似的,轉過身往後躬了躬。
車子已經開遠了。盛嶼看著她溼了的裙留下的水漬。
池喬回到住的地方。她一個人住在十坪不到的房間裡。馬桶上面是鏽掉的淋浴頭。
她把自己脫得像一個剛出生的嬰兒一樣赤裸,用發鏽的淋浴頭衝了個澡。
水是冷的,但她臉頰上有溫熱的液體流過。
做那種事究竟什麼感覺呢。
就是眼看著自己被火燒成灰卻流不出一滴淚。
池喬把水關了。胡亂用毛巾擦了擦身體,套上內褲,躺床上去了。
臨睡前,她起身想吹頭髮,手都放在吹風機上了,最後還是沒吹。
她睡著的時候,未乾的頭髮哭溼了枕畔。
第二天晚上附中還未放學,池喬就已經等在街口,紅著鼻頭。
她等的時候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雨還在下,天氣預報說,這雨要下一週。池喬沒有傘,也不打算買一把。
池喬用黑色的髮卡把額前的碎髮卡住。她把煙含在嘴裡,咬破爆珠,然後點燃菸頭。
菸草灼燒的聲音就像纖細的神經在燃燒。
附中的學生出來了。有些男生的視線不住地往她身上拐。池喬拿下煙,對著他們,撥出一口白飄飄的雲。
那些學生趕緊避開眼。
對附中裡的孩子來說,抽菸的罪孽等同於殺人放火。做愛就更不必提。
她相信盛嶼和附中大部分的學生一樣。
池喬今天又做了一筆交易。她幼嫩的膝蓋蹭破了皮。大腿最裡的內側也破了。再有破的地方,得脫下內褲才可以看到。
一根菸抽完之後,池喬從口袋裡拿出一顆糖,塞進嘴裡。
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