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的神態已恢復自如。
只見她掩面笑了兩聲道:
“我聽聞陛下送給東堯王二十四美姬,個個都是舞姬之中的佼佼者。也不知今日有沒有這個眼福,東堯王能捨得讓我們開開眼界。”
說著,挑釁一般地朝楚禾拋去一個眼神。
楚禾臉上非但沒有半分怒意,甚至還似有若無地噙著一抹笑,輕啟朱唇道:
“桐文館的二十四位良家子將來入了東堯後宮,可是要做主子的,位份比起歌舞伎可高了不少,如今又怎能以一般歌姬呼來喝去?貴妃娘娘不會說話就少說些話,無端學鸚鵡聒噪,惹人厭煩。”
她輕描淡寫兩句話,明面上將楚明依嗆了一頓,暗中又狠狠戳在赫紹煊心上一刀,著實狠辣。
楚明依聽了她的話,雖恨得眼睛都快滴出血來,卻到底噤聲不語,唯恐無端惹得赫元禎厭煩。
赫紹煊聽出了她的話,卻輕輕地嘆了口氣。
他轉身朝身後的內吏稍一頜首,那內吏立刻便下去準備歌舞了。
他唇邊帶著些笑,舉杯朝赫元禎道:
“既然是絕佳的歌舞,拿出來給大家一觀又有何妨,想來天子大約也不會反對。”
赫元禎看了楚禾一眼,臉上的神情稍微鬆動些許,朝赫紹煊點頭道:
“那二十四美姬送給皇兄,原本也是作充盈後宮之用。禮物既已送到了青都,自然一切聽從皇兄的安排。”
說著,便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將空蕩蕩的杯底示與他看。
赫紹煊垂下眼眸,也將自己杯中酒一飲而盡,隨手將酒杯扣在食案上。
他稍稍往後靠了靠,將一隻手慵懶地撐在椅背上,湊近楚禾耳畔低聲道:
“我覺得你看過這支歌舞之後就不會生氣了。要不要打個賭?”
楚禾聽見他跟自己說話,下意識地轉過頭來,細長的耳墜隨著頭的撥動與髮絲纏繞在了一起。
赫紹煊抬起手,細心地替她整理好。放下手的時候,還不動聲色地碰了碰她的臉頰,眼中閃過一絲狡黠。
楚禾心裡還憋著一股悶氣,本想下意識地躲開他的觸碰,餘光卻瞥見赫元禎飄忽不定的注視。
也不知為何,她沒有躲,反而攀住赫紹煊的手,身子微微朝他的方向微傾,整個人都像是被圈進赫紹煊懷抱之中。
她壓低了嗓音,臉上帶著一絲微笑,言語間卻咬牙切齒地回了赫紹煊一句:
“我沒生氣,你別想太多了。”
赫紹煊眼眸微微閃動,聽了她的話笑意卻更明顯,竟不顧眾人的目光,抬手攏住她的肩,輕聲附耳道:
“是不是非得我哄你才不生氣?”
楚禾的身子微微僵直了些,不肯抬眸對上他的眼睛,也並不搭茬。
於是赫紹煊便順勢拍了拍她的背,狀似安慰:
“等晚上回去哄,好不好?再稍等一會兒你就知道我的用意了。”
旁人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麼,只看神態便覺得他們親暱異常。
尤其是赫元禎見了此情此景,心中更是鬱結異常,一盞酒接著一盞酒喝下去,臉上已經浮起了淡淡一層紅暈。
不一會兒,準備就緒的二十四位美姬款款走入大殿,分別有彈琴、吹簫、舞蹈三組人。
只聽一陣悠揚的樂聲忽起大殿正中央,舞姬們隨之翩然起舞,漸漸聚攏又漸漸散成一朵花的形狀,美輪美奐。
看著那些細軟的腰肢,楚禾愈發覺得倒胃口,食案上的一口菜餚也吃不下了。
楚明依冷言瞧著她,眼中的嘲諷溢於言表。
她楚禾就算是王后又能怎樣,這下面是赫元禎從大堯多地蒐羅來的二十多位絕代佳人,難不成還分不走她的恩寵?
想到這兒,楚明依便下意識地將目光投向赫紹煊,想看看他作何反應。
可奇怪的是,赫紹煊竟然似乎對這些美姬並沒有什麼興趣,反而低著頭不知在做什麼。
楚明依覺得奇怪,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只見赫紹煊手執玉箸,正在給一塊雪白的魚肉挑刺。
他那雙狹長的鳳眸聚精會神地落在盤中央,修長的手指握著玉箸,靈巧地挑出一根又一根的刺扔到一旁,動作無比嫻熟。
只是可憐了下頭那些拼了命想引起他注意的少女們,無論她們的舞姿有多麼柔軟,容貌有多麼美豔,目光有多麼熾烈,卻絲毫無法引來赫紹煊的目光。
忽地,就當樂聲逐漸被推向最高處時,赫紹煊的眉宇陡然舒展開,面上浮起一絲笑容。
他抬手將那塊完整無骨的魚肉放進楚禾的盤中,目光溫柔道:
“來嘗一嘗,看看跟昆陽產的魚味道是否一樣。”
楚禾瞧見他認真的模樣,心中微動,於是便順從地執起玉箸,夾了一小塊魚肉放進口中。
第一口下去,沒味。
第二口下去,味同嚼蠟。
她深深地看了赫紹煊一眼,滿臉都寫著“不好吃”三個字。
赫紹煊挑了挑眉,自己也夾了一塊魚肉嚐了嚐,並未嚐出什麼異常,還是跟往常一樣的鮮美。
其實楚禾不知道的是,這魚還是原本的魚,只怪她此時心情差到極點,吃什麼恐怕都是一個味道。
就在楚禾百無聊賴地吃著那一小塊魚肉的時候,赫紹煊卻忽地眼睛一亮,眸子掠過他落在那些舞姬身上:
“跳完了。既然這樣,謝卿——”
他忽然唸了謝照衡的名字,後者便立即從席中飄然而出:
“臣在。”
也不用他吩咐,謝照衡瞭然於心。
只見他從袖中取出一封詔書,立在殿前先對天子拜了三拜,隨即轉身朝二十四位美姬道:
“吾王幸逢天子厚賞,得此二十四美姬。然吾王深思熟慮之後,以為東堯尚在百廢待興之際,後宮實在不宜太過奢侈,於是便開恩,敕封二十四美姬為桐文館才女,日後由宮中女官與清虛觀女道長同時授課,意在培養才女們德才兼備,日後進可入廟堂做女官,退可入民間開辦私塾授課,是為我東堯夯實學術基礎,散播正途,實乃國之萬幸。”
此言一出,大殿上一片鴉雀無聲。
上至天子,下至二十四美姬,無一人出言反駁。
不是他們不想反駁,而是這言辭太過光明磊落,太過滴水不露。
彷彿若是有人敢反抗,那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韙,耽誤東堯人民一心求學,偏要走歪門邪道一般。
楚禾更是愣怔地看著謝照衡的背影發呆。
赫紹煊所說的用意,就是將這些女子全都送去好好讀書?
她一時語塞,心中因為方才的誤解,又隱隱有些愧疚之意。
只是…他若是早說不會將這些女子納入後宮,為什麼還要編出那些話來氣她?
楚禾轉過頭來望著赫紹煊,一眼便瞧出他眼中那慣見的戲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