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便去罷。”
楚禾稍稍點了點頭,臉上燒得根本沒法抬起來看他的眼睛。
赫紹煊猶豫片刻,伸出大手執起楚禾的手。
楚禾意外地沒將手抽回來,反倒乖順地跟著他走出了營帳。
他們二人成雙走在軍營之中,顯得格外醒目。
兵士們既想目不轉睛地盯著看,卻又害怕失了規矩,便只能趁機偷偷地瞥兩眼,眼中皆是崇敬和豔羨。
楚禾從未被這麼多人注視過,下意識地往赫紹煊的身後一躲,猶疑地想要將手抽出來。
赫紹煊側眸回過頭來看她,狹長的眉眼,鋒利的鼻樑與清晰的下頜勾勒出一幅完美無缺的側顏。
楚禾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心跳莫名又加快了許多。
他似乎並不在意周圍川流不息的人群,反而將她的手握得更緊了一些。
*
慶功宴擺的是流水席,一營一席,每一席都滿是雞鴨魚肉,還有整壺整壺尚未開封的美酒。
而王宴則設在最大的王帳之中,宴請的都是各營的高階將領。
楚禾並沒有單獨的席位,她就並排落座在赫紹煊旁邊,幾乎不分主次。
東堯軍中三十多位高階將領依次行禮落座,輪到瓊善郡主時,楚禾多留意了她兩眼。
見她始終低著頭,被長髮斂去大半的臉上看不出陰晴喜怒。
楚禾轉念一想,淡淡開口道:
“本宮聽聞上堯軍此次頂住了前線最猛烈的攻勢,郡主可謂居功至偉,王上可要重重賞賜。”
她這句話明面上是誇讚瓊善統兵有章,實則卻是在提醒她,上堯軍如今所掙的所有軍功,全都是為了彌補她在出雲川犯下的大錯。
不好聽不要緊,膈應人最重要。
瓊善聽了她的話,臉上果然露出一副極為難看的表情,笑也不是笑,怒也不敢怒,狼狽地像是吃了搜掉的飯菜一般。
瓊善深吸了一口氣,儘可能雲淡風輕道:
“此次功勞,全在我麾下八位大將身上,瓊善不敢貪功,更不敢領賞,王后娘娘折煞了。”
誰知赫紹煊倒也毫不客氣,一揮手便道:
“既然瓊善郡主憂心為屬下爭功,那麼便封譚嶽明,周焱,廖世傑,呼延琦,鄧衝為五虎將,軍機營造冊留名,各賜鎏金戰袍一件,並黃金百兩。”
瓊善不由地愣在原地。
她原本想在赫紹煊面前對楚禾示弱,以塑造她自己步步退讓,而楚禾步步緊逼的效果。
誰知赫紹煊非但裝聾作啞,竟還順著她的話,就此提拔了她手下的五員大將,還特賜了可以免令調動部下的鎏金戰袍,這不是明擺著要削奪她的軍權麼?
瓊善剛要開口,可是她的這幾員大將已經先一步跪下謝了恩,不給她任何反應的餘地。
她既不能開口駁斥赫紹煊的聖意,更不能硬生生褫奪了屬下的軍功,可謂要多難受就有多難受。
楚禾看著她一張氣得發青的臉,忍不住淡淡笑道:
“今天是個好日子,郡主也快落座罷,一會兒就要舉杯慶祝了。”
一聽她這麼一說,瓊善就算是有再厚的臉皮,也不敢再擋在宴席正中央礙事,只好現行落座在自己的位次上。
等酒過了三巡,人們都盡了興,都變得愛說了起來。
今日是慶功宴,赫紹煊也不拘著他們,營帳中便立時嘈雜了起來,有划拳的,有聊天的,還有行酒令的,就連赫紹煊也加入了他們嬉鬧著。
只有楚禾的餘光每隔一會兒便瞥向瓊善,時刻都留心著她的一舉一動。
外面約莫已經到了黃昏,正是瓊善往常出營的日子。
楚禾注意到瓊善逐漸開始有些躁動不安了起來,似乎在等待一個不引人注意的時候離席。
她抓緊了這個時機,捧了一壺酒走到瓊善面前,笑著替她斟了一杯。
瓊善臉上僵了片刻,只好跪在蒲團上,低頭接過她手中的酒杯。
楚禾舉起酒杯,故作大度道:
“瓊善郡主,不管你我之前有何淵源,這一杯酒就當冰釋前嫌。我先幹了。”
說罷,便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
瓊善只好舉起酒杯也跟著一飲而盡:
“王后娘娘說笑了,從前都是瓊善不敬,瓊善自罰三杯。”
說著,她便又連著灌了三杯酒。
楚禾自然知道她的意圖,反而在一旁笑而不語地看著,也不阻攔。
三杯酒之後,瓊善臉上果然浮起一層紅暈,一副微醺的模樣朝楚禾擺著手道:
“王后娘娘,我…我實在不勝酒力…”
說著,便假裝伏在案上一動也不動了。
赫紹煊轉頭髮現楚禾不在原位,於是便四下張望了一遍,看見她正在與瓊善喝酒,神色一凜,便走上前來。
他輕輕扶住楚禾的肩膀,低頭將她環進懷中,輕聲道:
“你又不會喝酒,還找人陪你喝?”
楚禾的確從未喝過這麼多酒,眼眸有些飄忽,靦腆道:
“瓊善郡主喝了三杯,我才喝了一杯,你看她都醉了。”
赫紹煊望著她小臉上浮起的一層薄薄的紅暈,眼中浮起一絲憐愛,只轉頭淡淡掃了瓊善一眼,抬手示意她的侍女道:
“郡主醉了,你們將她扶下去歇著。”
楚禾乖順地軟倒在赫紹煊懷中,眯著眼睛望著瓊善離去的背影。
片刻之後,她揉了揉眼睛,抬頭附在赫紹煊耳邊說了句悄悄話,便一個人繞出了營帳。
夜色漸深,此時藏在軍營門口的角落之中並不醒目。
楚禾等待了一會兒,果然聽見一陣嘔吐聲,是瓊善將方才喝進去的酒都吐了出來。
她不動聲色等在原地,看見方才還“醉倒”在桌上的瓊善吐完酒,神色沒有任何醉態。
接著,她從侍女手中接過韁繩,翻身躍上馬背,竟縱馬疾馳而過,徑直離開了營地。
待她一騎絕塵而去,楚禾才慢慢從陰影之中走出。
她抖著手,從腰間摸出魏葬給她的骨笛,送到自己唇邊。
有些疑點始終縈繞在她腦中久久揮之不去。
有些事情她不願串聯在一起,卻不得不這樣做。
魏葬和瓊善私下見面了麼?他們又是帶著什麼目的見面呢?
難道她聯想到的謝春樓僅僅是一個巧合而已麼?
而這一切,只需要她吹響骨笛。
只看魏葬會不會出現,就能知道他今夜究竟有沒有去赴約。
楚禾閉上眼睛,心下一橫,吹響了骨笛。
笛聲悠揚婉轉,傳到極遠的地方。
倘若魏葬就守在附近,他一定會出現。
楚禾等啊,等,卻並未見到魏葬的身影。
她的眉頭微微蹙起,再一次吹響了骨笛。
隨著這支曲子尾音的結束,楚禾心中最後一絲希望也隨之消失了。
魏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