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書都隨便看,老師你自便。”聞騁說。
主人盛情難卻,紀時因饒有興致地參觀他的書架。歷史和天文類佔了大部分,除卻書名晦澀的理工科和經濟學書籍,還有散文集和推理小說。
像是這個年紀的男孩子會看的書,但比起同齡人而言,聞騁偏愛的型別也更細膩一些。
“喜歡東野圭吾嗎?”紀時因回過頭,猝不及防看到一副年輕肉體。
他驚得連連後退,後背抵上書櫃,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做什麼?”
聞騁麻利地脫掉了上衣,他年輕火力壯,上身只穿了件毛衣,光裸著上身站在門口解釋道:“我想洗個澡。剛剛打球出了一身汗,身上不舒服。”
他的理由直白得有些不講道理。聞騁回身關上門,背部的肌肉隨著他的動作而變化著線條,彰示著年輕的侵略性。
他裸著上身開啟衣櫃翻找,忽然抬頭看了眼書桌旁的紀時因,有些惡劣地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老師你不會是不好意思了吧。”
“肌肉......很厲害。”紀時因咳了一聲,回身欲蓋彌彰地看書架上的書。
“過獎。”聞騁走進浴室,不久就響起水聲。
紀時因臉上的熱度好半天才褪去。
沒大沒小,他腹誹。
他確實沒想到他的新學生會是這種性格,剛認識不到一個小時就能和人大大咧咧地裸裎相見。
好像有些沒禮貌,但是這種坦蕩竟然讓他有些羨慕。
男孩子洗澡都不慢。聞騁洗好出來時,紀時因拿著本時生,剛翻了沒幾頁。
“老師你也喜歡東野圭吾嗎?”紀時因聞聲回頭。房間裡暖氣開得很足,聞騁依舊沒穿上衣,只套了條運動褲坐在床上擦頭髮。
非禮勿視。紀時因眼神飄忽,應道:“嗯。”
聞騁想了想,又問:“那你最喜歡他的哪一本書?”
紀時因並沒有回答過相似的問題,他斟酌道:“《惡意》吧。”
聞騁顯得有些出乎意料:“《惡意》嗎?”
“嗯。”紀時因回身把書放回書架,還沒來得及轉過身,後背忽然貼上一個熱源。餘光裡出現一條健壯的手臂,聞騁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惡意》的話,我應該放在······”
聞騁的手自然地撐上書桌,恰巧把他困在書櫃旁的角落裡。
紀時因下意識地伸手去推,手按在對方胸膛上,摸到溫熱潮溼的肌膚。厚實的肌肉下包裹著一顆年輕的心臟,正在有力地跳動,炫耀著強盛的生命力。
那一瞬間他彷彿摸到一塊烙鐵,紀時因被燙到般地彈開,聞騁卻好像沒什麼所謂地退離幾步,手裡拿了本深藍色封面的書。
紀時因想,以聞騁這樣的個性必然要揪著這件事做一番文章,但聞騁只是沉默地拿著書坐回床上,彷彿是知道如果那樣做會加劇他的尷尬,於是仁慈地放過了他。
這已經是紀時因今天第二次面臨相似的狀況。顯然聞騁的分寸感弱得在他意料之外,而他並不喜歡這樣。他猶豫了一會兒,剛準備提出這件事時,卻被聞騁打斷了。
“為什麼會喜歡《惡意》呢?”聞騁低頭扯了扯黏在身上的褲子,這樣問紀時因。
“嗯······”未出口的話被堵回嘴裡,紀時因想了想,斟酌著字句回答,“構思精巧新穎,這個是技巧層面的。不過關鍵在於主題很發人深省吧。沒有任何理由就能誕生和存在的惡意。”
一本很好的書會讓人產生無數聯想。紀時因說:“其實放在其他地方也是,世界上很多東西的存在都沒有為什麼。”
他說完又隱隱覺得尷尬。由於職業病的緣故,他回答這種問題就像是在做閱讀理解,其實這樣很沒意思。
聞騁卻安靜地聽著,露出一幅若有所思的神情。
聞騁的父母六點多才到家,鐘點工按吩咐準備了格外豐盛的食物,一頓晚飯用得主客盡歡。大老闆似乎很滿意這個語文家教,飯後主動請求送紀時因回家。
紀時因婉拒了他的好意,結果臨出門時,身後跟了個死纏爛打非要送他到地鐵站的聞騁。
雪停了。別墅門前的雪已經被掃淨,只留下一方天地裡清冽的空氣。
紀時因走出門收穫滿腔清爽,冬日傍晚黑透的天幕下,心情難得變得開闊起來。
他深深呼吸,轉過頭,發現聞騁正專注地望向他。
冬季天黑得早,加上下雪,路燈早早就亮了起來。橘黃色的光芒映在聞騁瞳孔中央,像兩簇明滅的火。
紀時因冷不防撞見這樣一雙眼睛,陡然心空,聞騁便在這片刻中轉過了頭。
看什麼?紀時因想問,卻沒問出口。
明明剛才要求要送紀老師到地鐵站時鬧騰得不行,此刻聞騁卻沒了言語,安靜地在紀時因身邊走著。
二人一路無話。地鐵站燈火通明,紀時因同他告別。
“路上小心。”聞騁說。
紀時因應下,轉身獨自朝地鐵站走,忽然聽到聞騁叫他的名字。
他轉身看,聞騁站在原地看著他。
“紀老師。”撥出的白氣模糊了聞騁的臉,可火苗依舊在他眼裡閃爍著,“下次出來前戴個圍巾吧。外面這麼冷,你耳朵都凍紅了。”
回憶播放到此,戛然而止。
紀時因抽回思緒。手機已經暗了下去。他解鎖螢幕,上面聞騁的頭像閃動,新送達的訊息是兩張新的照片。
附帶的文字寫著:紀老師,你看,海鷗。
第4章
海鷗的照片在腦海裡揮之不去,紀時因裹著滿腔混亂思緒躺好,閉上眼睛就是光怪陸離的夢。
他睡眠淺,常做夢,但也鮮少度過如此混亂的一晚。
他反覆夢見同樣的畫面,有時候四周都是昏暗的,像黑漆漆的山洞,紀時因是快凍死的人。他竭力地接近火源,想要覓得一點溫度,卻發現那是聞騁眼睛裡的火。
紀時因驚醒復睡,又見到好像從來不曾存在過的父母,瀏覽庸庸碌碌的三十年人生,所有片段迅速掠過,蒼白的生命沒有任何事情值得被記住。最後他在夢中睜開眼睛,看到聞騁一步步從雪中走來,對他說,“紀老師,下雪了。”
在這一晚之前,他從未想過那天的畫面竟會給他留下這樣深的記憶。
聞騁和現實裡一樣不怎麼客氣,抓過紀時因的手要給他暖手。門廊外雪愈下愈大,少年的手溫熱得恰到好處。焐著焐著,紀時因忽然聽到他問:“紀老師,這是什麼?”
他遲鈍地低下頭,看到自己的手被平攤在聞騁寬大的手掌上,十指鮮妍。
紀時因心跳驟停,慌慌張張地要抽回自己的手,卻被聞騁牢牢扣住。
聞騁注視著他,一雙眼冰冷又炙熱,像極了阻攔他離開的那一天,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