歹還是接過來了,“謝謝。”
這會兒天還早,紀真宜自作主張買了兩張電影票,他拍著胸脯保證,你放心,只有一個半小時的電影都是好電影。又說這奶茶還不錯,讓他也去買杯嚐嚐,結果謝橋進了旁邊一家西餐廳,買了店裡的飲品出來了。
紀真宜看著這杯色彩鮮豔粘稠,看起來漂亮又古怪的東西,好奇又狐疑,“這是什麼?好喝嗎?”
謝橋蹙著眉沒回答,似乎在思忖的樣子,糾結了一下,把飲料遞過去讓紀真宜喝一口。
紀真宜也不扭捏,含著吸管唆了口,霎時被甜得兩眼一黑,差點雙目失明,整個人都快被這口超出正常甜份太多的飲料齁成一塊糖了,抖抖嗖嗖地說,“小橋,你不覺得這個有點……太甜了嗎?”
謝橋顯然不覺得,他含著吸管珍惜而專心地啜著,懵懂地朝紀真宜眨了眨眼,“什麼?”
“……沒什麼。”
他猜到謝橋愛吃甜,沒想到這麼愛吃甜,還是這種對自己來說好比穿腸毒藥的甜。他料想這東西正常人喝一口起碼得抖兩分鐘,一杯喝下去至少要齁死三頭牛。
謝橋最後也沒說這杯東西好不好喝,只是又去買了一杯,反正沒地方可去,紀真宜就和他坐在了店裡。
紀真宜拄著臉看他喝一口飲料,咬一口紅豆米糕,吃相斯文又利落,長睫垂覆,甜食讓他清冷漂亮的臉上泛起孩童一樣天真滿足的笑。
冷不丁問他,“你知道阿姨今天早上和我說什麼嗎?”
謝橋根本沒想到他們倆今早會有深入交談,稍微有些錯愕地抬起臉來看他。
紀真宜想起葉鶯鶯抱著狗和他一起蜷在影音室的沙發上,好落寞,“有些事,我都不知道是我太蠢了發現不了,還是他根本不想讓我知道。他太棒了是不是?又聰明又獨立還很有主見,我有時候都想,他根本不需要我這麼笨手笨腳的人當他媽媽。”
她好像真的無憂無慮,不知道孩子討厭的食物讓她挫敗不已,已經難過了一整晚,對著紀真宜毫無保留地全盤托出。
紀真宜問他,好像很不能理解,“不喜歡吃的東西,為什麼要吃呢?”
謝橋臉色沉靜下來,“小時候覺得挑食不好,後來就養成習慣了。”
父親去世以後,他跟著母親回到舅舅家,雖然沒被給過臉色,更沒被呵斥過,卻怎麼都覺得是寄人籬下。他無形中給自己戴上一層枷鎖,把束手束腳的侷促鍍成另一層意思,安分聽話,優秀規矩,學習努力,品行端正,不挑食不吵鬧,從來不討厭任何東西,也不提任何非分的要求。
要不是去年葉鶯鶯和許意臨再婚,他實在覺得不自在,今年也不會以高三為由提出搬出來住。
紀真宜若有所思,突然說,“我跟你講,我小時候看蠟筆小新,老是看到小新不喜歡吃青椒,他媽媽想盡辦法一定要逼他吃。我就覺得很奇怪,為什麼一定要吃青椒呢,難道青椒裡有什麼營養其他蔬菜不能代替嗎?”
“說起來你可能不信,我後來學會打字,第一次用電腦,搜的問題就是‘為什麼人一定要吃青椒?’”
謝橋差點要笑,紀真宜這種鑽研的精神要用到學習上指不定能成個科學家。
“結果搜出來全是‘為什麼很多人不喜歡吃青椒?’我才知道原來世界這麼大,竟然有這麼多人不愛吃青椒。然後我換了個搜法,搜美伢為什麼一定要小新吃青椒,結果答案都說是不想溺愛他,不准他挑食。”
“真奇怪,世界上有那麼多青菜,只是不吃青椒而已,這有什麼關係呢?我要是不喜歡吃青椒,誰也別想逼我。”
他下巴揚起來,很驕傲很有骨氣的樣子。
謝橋看他把沒人能逼他吃青椒當作什麼豐功偉業的樣子覺得很有趣,定神想想紀真宜確實很挑剔,祝琇瑩總抱怨他“這不吃那不吃,你下輩子最好做皇帝。”
紀真宜神氣完,又想起自己的初衷來,“所以我的意思就是,以後我媽做菜不好吃你就直說,不喜歡吃什麼也直說,大人很笨的,你這夾一筷那夾一筷,他們哪知道你不愛吃什麼菜?”他說,“小橋,老話都說愛哭的孩子才有肉吃呢,你這麼乖可怎麼辦呢?”他捧著臉,忍俊不禁,煞有其事地說,“不過,小橋長得這麼帥,笑一笑的話,把我身上的肉割給你吃我都願意的。”
謝橋為他不著邊際的話怔了一怔,可能是這杯飲料甜得剛剛好,窗外的陽光也不多不少,讓他心情好得不得了,竟然真的就這麼笑了。
笑得春天回蘇,萬物乍暖,身後開了一園子的小花。
有句話說,雖有神仙,不如少年。紀真宜不懂箇中意思,但要他來解釋,必定是雖然天上有神仙,也不如謝橋正少年。
這麼一想越覺得容色灼人,不敢逼視,警告他適可而止,“別笑了別笑了,臉都給你笑紅了。”
等謝橋喝完這杯,電影也快開場了,謝橋還戀戀不捨想再帶一杯走,被紀真宜死活拽走了。結果前腳剛踏出門,紀真宜跟撞了鬼似的,倉皇轉過身來,偏過頭把自己的臉藏在謝橋身前。
謝橋無意間往那個方向瞟了一眼,是個打扮貴氣的女人牽只條溫順活潑的薩摩,上了一輛黑色的寶馬。
那輛車開出去好遠,紀真宜一張臉煞白,驚魂未定地大力呼喘著,像溺水剛被救上岸,渾身脫力。
謝橋關心地上前扶他,剛碰到他就被他啪的一聲失手揮開了,打得很重,有點疼。
他第一次看到紀真宜這麼慌亂無措的樣子,面白如紙,語無倫次,快要在他眼皮底下縮成一團,嘴巴動了好久才說出話來,“小橋,對不起,我看不了電影,我有點……我……”
(下)
回去的路上,紀真宜一聲不吭,好似丟了一魂。
他一難過,悲傷就化成面板表層實質的紅,哀慟的洇紅就大範圍浮滿他蒼白的臉,眼角、鼻尖、兩頰,偏偏眼底乾燥,將哭不哭的樣子,叫人安慰都無從下手。
謝橋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他第一次這麼鮮明地感受到紀真宜那一觸就碎的脆弱和自己連開口都勉強的笨拙。
開啟門時,祝琇瑩已經先一步回來了,正在裡裡外外的忙碌,離開這一天,她不知道帶了多少東西回來,大包小包地收拾。
紀真宜怔怔地站在玄關口,單薄的胸腔抽抖得像一個劇烈鼓動的風箱,喉頭澀顫,“媽——”
忙碌不休的祝琇瑩頓時定在屋子中間,看見他的樣子,手裡茫然無措地提著兩個黑塑膠袋,“怎麼了?”
紀真宜慢慢走過去,毫無預兆地把她摟了個滿懷,恐懼盈滿聲腔,“媽。”
祝琇瑩連忙丟了兩個袋子,緊緊抱著順撫他的背,慌張得比他還像孩子,“怎麼了怎麼了?是不是又胡思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