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莎猛地睜開了眼睛。
這聲音就在她上方,離她不遠的位置。
她仰起頭,掙扎之中變換了落下的姿勢。
她看見,那身披著白袍的神明,正在一點一點接近她。
他銀白色的神力正在燃燒著,他的神格,正在這不能容忍他的,另一個神明的法則之下逐漸生出裂紋。
他的手,他的臉頰,他如同霜雪一樣的銀白色髮絲,正在逐漸變得透明。
但他在接近她。
他墜落之時,神情堅毅,絲毫不為這赴死的行為後悔。
他那雙冷漠的,映不進萬物的銀色眼眸之中只有她。
他緊緊地盯著她,那神格裂紋蔓延,撕裂靈魂的痛楚,也沒讓他的眼眸動搖一下。
神明伸出了手:“莎莎,把手給我。”
穆莎皺起眉,她那雙灰色薄霧正在散去的銀眸裡,蒙上一層紗一樣的氤氳水霧。
她眼淚正在掉落,她問道:“你瘋了?!”
他跳進這裡會死。
那麼,她付出這麼大的勇氣也要去做這件事情,兜兜轉轉,不惜殺死愛情也要救他……
她所經歷的這些痛苦,她付出的努力,還有什麼意義呢?
絕望在一瞬間湧了上來。
可是,這顆悲傷至極的心,又忍不住,因為他的到來而變得喜悅。
當然,伴隨而來的,還有濃重的不安。
希望與絕望,不安和喜悅……
如此矛盾,如此撕裂……
“你罵我也沒有用,反正我已經跳下來了,回不到上面了。”
伊提斯離她越來越近,他說道:“伸出手來,莎莎。”
穆莎在流著淚,抓住了他的指尖。
她驚訝的發現,伊提斯那雙溫度偏低,一向有些涼的手,正泛著屬於人類的溫暖熱度。伊提斯拽著她的手,將嬌小的黑髮少女拉進了懷裡。
他們跌落進了幾乎凝成了實體的黑色霧氣裡。
伊提斯勉強站住了身,他低下頭,看著他的小姑娘。
他露出了一個淺淡的笑容,還表現出了一副終於鬆了一口氣的樣子。
他說道:“莎莎,我趕上了。”
穆莎的眼淚止不住的下落。
她伸出手,拉住了伊提斯的衣領,將這身形高大的銀髮青年扯得低下頭來。
穆莎憤怒之下,將他施加在自己身上的禁言術解除掉了。
她一邊哭一邊罵:“你趕上了有什麼用!現在一切都完了!”
“你個狗比神!總是把別人辛辛苦苦付出的努力,傾盡生命也要完成的事情,踐踏成毫無意義的樣子!”
“當初折斷我花杆的是你,把我的花瓣撕碎的也是你,要我成神的還是你!”
“現在我要碎了,我願意被拗斷了,我願意甦醒了!”
“你卻又非要我別斷別碎別甦醒!你怎麼這個樣子啊?”
這樣的斥罵和宣洩怒火毫無意義,不會有任何作用。
但是,她就是這樣做了。
她揪著伊提斯的領子,把他罵的一臉委屈和茫然。
半晌,伊提斯壓下了自己的情緒。
他抱住了小少女,說道:“莎莎,這一切不會是毫無意義的。”
穆莎推開他,氣得一直跺腳,她怒道:“怎麼有意義了?”
“最糟糕的事情,我最想避免的事情,一件也沒有避免掉!”
“我已經毫無辦法了,伊提斯。”
她捏著伊提斯的袖子,第一次哭著承認自己有做不到的事情。
她搖著頭:“我沒有辦法了。”
“我該怎麼辦啊?你告訴我啊,伊提斯。”
伊提斯用透明的手,捧住了她的臉,說道:“莎莎,並不是你沒有辦法了。”
“你已經把你能做的所有事都做了,做到最好了,不能更好了。”
“所以,接下來,該由我來努力了。”
他把穆莎稍稍抱起來,他低下頭,用自己的額頭,抵住了少女的。
伊提斯那無邊的浩瀚神力正在瘋狂蔓延,侵蝕進她的意識之中。
而穆莎的力量,也在這無法抵抗的攻勢之中本能的甦醒。
兩種至極的力量相互衝擊,加之新神的甦醒。
這些所帶來的,是法則的齒輪被逼停,甚至要直接崩壞掉。
世界在這極致的衝擊之間,彷彿停滯了一般,變成了一片灰色的幕景。
穆莎遲疑的睜開眼睛。
她看見了一片灰白交織的混沌,這片混沌中,什麼都有,又什麼都沒有。
什麼都沒有——這裡只是翻湧的濃厚霧氣,什麼都觸控不到。
什麼都有——伊提斯在這裡,她也在這裡,而世界也以一面灰色鏡子的形態存在於此。
伊提斯將穆莎放下了,他說道:“莎莎,這裡是世界的起點。”
“沒有時間,沒有空間,沒有起始與破滅,沒有‘存在’這個概念的神域。”
他胸膛之中的兩片神格飛了出來。
一半是極致的光明,一半是極致的黑暗。
它們皆被一片灰色的霧氣包裹在其中。
穆莎抬起頭,她現在,還是一副驚魂未定的狀態。
她學著伊提斯的模樣伸出手。
她的神格,也從這片僅屬於神明的地方,顯現了出來。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自己的神格。
兩個半圓在她的意識下分裂出來。
一半翠綠和瑩白交織,彷如那朵花——這是生。
另外一半,則是黑紅交疊,如同死亡之國的焦土——這是死亡。
四片神格湊近了彼此,懸浮在了穆莎和伊提斯之間。
“我的神格之中,有未來的我,贈予的認知的碎片。”
“莎莎,我想把這碎片,分給你一半。”
這樣,即便是作為神明甦醒了,她也能夠保留她作為人的一切。
穆莎擰著眉毛問他:“您是說,您要將一半神格給我?”
“這樣的話,您豈不是就要又一次,缺失掉一半神格了?”
伊提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