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似深冬,付茗頌的衣裳也減了一件。
她記得宋長訣的忠告,且她也明白,這麼瞞著,拖得越久越不利。
本就是個無信譽之人,這騙他瞞他的事兒,又添了一樁……
可好幾回,那話都已至嘴邊了,聞恕只要看她一眼,她便怎麼也說不出口。
你瞧,他現下待她多好。
有時她甚至想著,就假裝永遠記不得好了,承著他如今的好,過足這輩子,也無甚可挑。
“嘶……”付茗頌低頭,食指叫針紮了下,滲出兩滴血來。
遮月大驚小怪地用帕子包住,又從抽屜裡拿出藥,道:“開春便是新的一年,見血晦氣。”
第77章
付茗頌吮了吮手指,那一小點傷口,很快便瞧不大出來,可遮月執意塗上藥酒,這才作罷。
然而,不知是不是心中藏事,遮月那句“晦氣”讓她心裡七上八下的。
她叫住一旁煮茶的素心,問道:“皇上何時不忙?”
近來朝中大換血,聞恕隔三差五宿在御書房,可這隔三差五並沒個規律,付茗頌也不知他哪日來哪日不來。
這話落在素心耳朵裡,便成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了。
她笑道:“娘娘若是實在掛念,奴婢去找元公公打聽打聽?”
依付茗頌原有的性子,她定會搖頭拒之的,可這回她卻點頭,道:“也好。”
素心柳眉稍稍一揚,與遮月交換了個揶揄的眼色,便應聲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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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春日的暖陽照落,素心立於石階下等著。
元祿從殿內而出,匆匆幾步上前,“可是昭陽宮有事?”
素心笑眼彎彎地點頭,應道:“娘娘差奴婢來問問,皇上何時得空,依奴婢瞧,是心下惦念呢。”
聞言,元祿亦是喜笑顏開,帝后恩愛和睦,他們這些做奴才的,都跟著享福。
他道:“皇上這兩日都與大臣議事,少說也得兩日。”
於是,素心得了訊息,回宮稟了付茗頌。
付茗頌當時沒說什麼,只是捏起茶盞,垂眸沉思一會兒。待到酉時,眼見夕陽要落下,她要來紙筆,低頭寫了封信,隨即喚來遮月,道:“你親自出宮,將信交給姜氏,若有人問起,便說是我給四姐姐備的擇婿名冊。”
遮月疑惑地應下,娘娘怎麼忽然惦記起四姑娘的婚事了?
不過主子的事到底不好過問,沒多久遮月就親自將信紙交到了姜氏手中。
姜氏聽聞是給付姝雲挑的夫婿人選,一時間眉開眼笑,回房迫不及待拆了信封。
隨即,她嘴邊的笑意一僵,眉頭緊緊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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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黃昏,姜氏持宮牌進宮,知道的都知道,付家四姑娘已快至十七,正是出嫁的好時候,而擔著個皇后嫡姐的名頭,來提親的人不在少數,姜氏今日,是來同皇后商議的。
以這緣由,倒也正常。
而這擇婿又是大事,姜氏往昭陽宮一坐,便坐到了戌時三刻,天昏昏沉沉,夜幕將至,方才離去。
……
……
半個時辰後,馬車在平南街緩緩停滯。
車廂裡,姜氏脊背僵直了一路,大汗漓漓,她緊張地望向身側丫鬟打扮的女子,顫著聲兒道:“五丫——娘娘,您、您究竟是要去哪啊?”
付茗頌抿唇,道:“今日謝過母親了,明日一早你在此處等我,進宮後將人再換回來。”
姜氏哪裡做過這種事,皇后分明有出宮令牌,好端端宮門大道不走,偏、偏要使這偷摸手段……
光是一想,姜氏就要昏過去。
這五丫頭可一直是個本分人,如今怎這般大膽呢?
想來那宮裡,的確是能將人吃了再造的地方,她如是想。
然而,此時付茗頌的心,跳得並不比姜氏慢,這樣的事,她也是第一回 做。
雖萬事都做足了準備,但心虛的人,怎麼都是害怕的。
她目送姜氏的馬車消失在街市盡頭,才伸手捂住胸口,一吸一呼,心跳漸穩,側身往街尾走去。
那府邸上,高高掛著“宋宅”二字。
她給開門的小廝遞了宮牌,宋長訣於內院靜坐,驀然聽聞有人來訪,在瞧到那塊牌子時,心下一緊,闊步往門外走。
多年的警惕性促使他一拉開門,便迅速往她身後掃了一圈,隨即抓著她的手腕往內院去。
“吱呀”一聲,書房的門被推開。
他拿火摺子,點了盞燈,回身道:“你怎麼來的?”
瞧她的打扮,便不是正兒八經走出宮的。
“隨姜氏的馬車出宮的,皇上今夜宿御書房。”她抿唇應道。
宋長訣讓她坐在書房唯一的座椅上,他背靠書案,低頭望著她。
他知道,她定是有話要問,否則不會等不及冒險出宮的。
而她要問什麼,宋長訣也心知肚明。
於是,不及她開口,宋長訣就道:“當年那場火,確實是意外,從後廚燒起的,爹孃將我丟到窗外,才得以倖免。”
說到這,宋長訣停頓了一下,“我一直在找你,可我找到你的時候,已經晚了。”
他這句“已經晚了”,中間是多少曲折離奇的故事,二人皆是相顧無言。
長夜漫漫,兄妹二人一坐一站,一支紅燭燃盡,宋長訣便又點了一支。
付茗頌問一句,他答一句,從上輩子失火之後,到這輩子如何入朝為官,一五一十,仔仔細細。
付茗頌那雙眼睛,早就蓄滿了淚。
而後,他聽眼下的姑娘用最平淡的口吻,訴盡那段他未能親眼見過的日子。
說到最末,她飲了兩口熱茶。
宋長訣抿唇,她跳躍了許多細節,例如她在尚家的幾年是如何過的,例如她在那紅韶苑,又是如何過的……
她既然不提,宋長訣便佯裝不知,他伸手揉了揉姑娘的髮髻,“當年,我救下個叫明月的丫鬟。”
聽此,付茗頌猛地仰起頭,乍然聽到這個名字,不由有些感懷。
在聽到宋長訣救下她之後,姑娘欣慰地低下頭。
宋長訣道:“她告訴我,你是不願同皇帝低頭,不願留在皇帝身邊,才服毒自盡的,我原想若你記起了,便帶你離開,可你卻不願走,所以宋宋……”
“你是為了誰?”
靜謐的室內落下這麼一句話,恍若往平靜的湖面砸下顆石子,“咚”一聲,蕩起一圈圈漣漪。
付茗頌眼尾稍垂,嘴角抿緊。
宋長訣緊緊盯住她,其實他疑惑很久了,明月那個丫鬟說的話,前後十足矛盾。
明月口中的宋宋,分明是個極其惜命的人,否則不會一路從尚家隱忍至紅韶苑,那麼多苦她都受過來了,為何最後不肯再委屈一下?
僅僅是求饒便能得命,她卻寧願自盡?
怎